“你胡言乱语!”姚清瑞挣扎着站起来,身子也摇摇晃晃的,但马上,她稳住了自己,冷声呵斥,“陈右深是个普通人,他从来不需要救世,也不是什么异人,你们那些死人的事,就死死埋在地里就好了,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突然,姚清瑞猛地扑过来,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尖刀,眼看就要扎到男人身上。
她摇摇晃晃的,脸色苍白,“陈右深”面上闪过一丝心疼,然而下一瞬,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满脸遗憾,语气却十分森冷:“我都来劝过你了,既然你非要挡路,那我也没有办法,人的一生,总要牺牲许多,才能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
他突然放轻了语调,眼眶泛红,泪水从眼睛里滴落,神经质地说:“阿清,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
他握住姚瑞清手中的尖刀,缓缓推进她的心口。
而后又轻轻笑了起来,整张脸且哭且笑,格外扭曲。
下一瞬,这张诡异的脸支离破碎,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分崩析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面面镜子。
这些镜子将陈右深围住,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秦斩一样,他的模样正在迅速衰老。
不过短短的功夫,已经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是我、是我杀了阿清。”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陈右深痛苦地捂住脸,“我一直以为、我是要救她,却没想到,真正杀死她的人,却是我……”
话音刚落,他表情一阵扭曲,他放下手,恶狠狠地盯住镜子里的自己:“不,我没错,我只是为了众生!阿清只是短暂地牺牲了,但却可以救更多人!我是对的——”
“不!”下一瞬,他脸上呈现出了另一种表情,陈右深痛不欲生地喊道:“我不要救更多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救别人,我做得已经够了!我没有欠任何人,阿清更没有欠任何人,她没有错,她不该牺牲!”
“愚蠢!你继承了异人的血脉,济世救人天生就是你的使命!”
“不是、我不是什么异人……我不需要!”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陈右深在疯叫呐喊,他时而哭时而笑,一具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人在争吵说话,突然,他整个人静下来,而后他凑近了镜子,侧着脸,满眼泪水地颤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后脑勺的白发。
只见那里竟然还有另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更为轻松,在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时,甚至愉快地冲他路痴一笑。
“真好,你终于发现我了。”
“啊!”陈右深惨叫一声,他猛地伸出手,手指用力插进那张脸的眼眶里,血花四溅,同一具身体,这一瞬几乎痛得他浑身发麻。
那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陈右深!你真不中用!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杀了就杀了!再复活就是了!只要我们能够成功,这一切只是短短的牺牲而已啊!你快醒醒!”
陈右深摇摇头,“不,阿清是我的妻子,我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惠心、阿斩、谢迦、绿意、瑞玲,还有文之……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从来不想伤害他们!是你!”
“是吗?杀死阿清的是我,可是后来呢,杀死其他人的,难道不是你吗?”
陈右深蓦地愣住。
“这是我们生来的使命,你愿意那样做,不就证明我们都一样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罪恶,自然有他的因果,远远轮不到你在这里废话。”
黑暗中,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陈右深抬起头,颤颤地伸出手,“阿清……”
下一瞬,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姚清瑞气得牙痒痒:“我就知道,你这个不中用的,我一走就会行差踏错。”
这一巴掌几乎把陈右深的头都打偏了,他怔怔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是痛的,眼前的人,不是错觉,他直愣愣地看着姚清瑞,几乎忘记了说话。
但这时,姚清瑞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他脸上,无奈地说:“幸亏那个小姑娘才没让你犯更多的错……右深,都这样了,够了吧?”
她放低了声音,像过去一样,温和地指引着他:“你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但至少,在临死前,把那个什么所谓的异人传承,给断绝掉,不要怕,有我陪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陈右深怔怔地说。
“我是死了,但是当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连同整个万家灯火,都被困在渡盒里。”姚清瑞垂下眼皮,低声说:“我想,你那些祖先留下来的东西,也未必全都是坏的,他们也许更早之前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所以才制作出三个盒子,其中渡盒,或许渡的,就是你们自己。”
“右深,杀掉它,我带你走。”姚清瑞笑了起来,“我和你生生世世下地狱,任烈火焚烧,直到罪孽还清,你还不完的那一部分,我来和你一起还,直到亡魂宽恕,我们……再做夫妻。”
“再做夫妻……”
“再做夫妻?”陈右深低喃呓语,他几乎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枯皱的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衣服亦松松垮垮,现在的他,丑陋、罪恶,而他的妻子,美貌依旧。
他想到那些被他杀死的人。
浑身便不由自主地颤抖。
“还债……”他低声说,而后眼睛逐渐亮起来,“阿清,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死了,我要还债,做牛做马做狗……被烈火焚烧,也要还清罪孽,杀死他们从来都是我的罪恶,但在这之前——”
突然,他抽出一把刀。
“你要做什么?”那张脸惊恐地睁大眼。
陈右深摇摇头,“我不会让你消失,你应该和我一起活下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份罪孽,有你一份,烈火焚烧,也少不了你。”
“你什么意思?!不、你在干什么?!”
刀刃沿着他的头皮轻轻刮过,血液溢出,在惨烈的尖叫声中,那张脸竟然生生从陈右深的后脑勺上割了下来!
但它并没有死去。
它怒目瞪住眼前这两个人,尚且来不及说话,陈右深便将它的舌头拖出来割断。
而后他抬起头,颤抖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姚清瑞:“这样,你还可以带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