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才刚接起,果然,那边蒋红眉振聋发聩的怒骂声就一句接着一句传了过来:“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个死丫头片子,是不是故意不接老娘的电话,还是压根不想接咱们的电话,我跟你说,别以为你不接电话老娘就拿你没办法,只要你还在大学学校里,就算是躲到天边老娘也照样能将你给揪出来,想躲着我跟你爹,呵呵,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蒋红眉的声音又尖又细,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进了寝室里苏颖跟赛荷两人的耳朵里。
苏颖有些尴尬,只借故进了厕所。
赛荷却没有走开,只一直皱眉立在徐思娣身后,听着。
熟悉的谩骂及吼叫,每个月都要听上一回,徐思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阻拦,也不打断,她了解蒋红眉的性格,你越是反抗,她越发疯狂,一直到对方骂骂咧咧了好一阵,骂累了,骂痛快了,徐思娣这才冷冰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很忙,不说我挂了。”
蒋红眉听了怒火立马又上来了,眼看着又要开骂,那边徐启良一把将电话夺了过去,唱起了红脸道:“闺女,我跟你说,我跟你妈到了海市,我跟你妈来海市探望你来了,现在在火车站等着了,这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到处都是汽车,楼高得快要塌下来了似的,我跟你妈都晃瞎了眼了,压根不敢乱动,你快点来接咱们,我跟你妈给你打了一上午的电话,已经足足在火车站里等了一上午了,现在又渴又饿,快要晕过了,你快点过来接咱们!”
徐启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虚弱了几分,不多时,想起了什么,又立马道:“对了,这里不让抽烟,一会儿来的路上给我捎带一包烟过来,最好要那个二十块一包的,金色软壳包装的那个。”
说着,似乎怕徐思娣拒绝,压根不待徐思娣回话,只立马嗖地一下立马将电话挂了。
徐思娣紧紧捏着电话,不多时,只一言不发的放下电话,转身开始换衣服。
赛荷在她身后将电话里的内容听了个满耳,只有些担忧的冲徐思娣道:“你是不是要去接你父母,我陪你一起去。”
电话里那些刺耳的谩骂声,听得赛荷阵阵心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悲惨的,摊上了那样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可没想到徐思娣的父母更加窝囊更加可恶,简直令人发指,原来徐思娣每天那么辛苦的打工,所赚的钱不仅仅用来交学费用来讨生活,更甚者还要拿那些钱圈养她身后那一对犹如吸血鬼似的父母,而她的父母即便混账,好歹给了她一口饭吃。
徐思娣听了,却对赛荷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赛荷,一会儿下午将入学手续办了。”说着,忽而抓着赛荷的手,难得一脸正色道:“记住,赶紧将学费交了。”
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了两百块出来,顿了顿,又塞回去一张,自己仅仅只留了一张,然后将其它剩余的所有钱一股脑的塞到了赛荷手里,道:“如果我父母来了,这些钱肯定是保不住的,都放你那里。”
说着,背起了书包,头也不回的出了宿舍。
赛荷拿着钱,一路追到门口,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徐思娣清瘦的背影仿佛越来越瘦,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可她的身影却异常□□,只一步一步干净利落的消失在了走廊里。
第90章 090
从学校赶去火车站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 徐思娣没有手机, 他们来电话时又没有说明详细地址, 火车站鱼目混杂,又大又乱,徐思娣又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搜寻, 最终,在火车站外面一家肯德基门口发现了蒋红眉夫妇二人。
那里背对着太阳, 有一处遮阴处, 挤了一排正在候车等人的人, 蒋红眉夫妇二人缩在人群中最边角的位置坐着,却十分招眼,徐思娣寻到此处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夫妇二人。
他们两个,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只见两人满头大汗, 在大太阳的烘烤下显得有些神色萎靡,却依然是人群中最醒目的存在。
远远地只见蒋红眉穿了一条枚红色的紧身长裙,裙子齐膝, 在裙子的右肩及左腰的位置分别绣了一朵巨大的牡丹花,蒋红眉胜在皮肤白皙, 相貌俱佳,要不然徐思娣也不会遗传了这幅好皮囊,可到底上了年纪, 四十来岁的人,又到底生了两个孩子,这两年来也不知怎么的, 身材忽而严重发福走形,蒋红眉又一直没有穿过什么好的内衣,导致两边胸、脯一颤一颤的直往下掉,而腰上的赘肉又鼓起了好几层,配上那一身玫红色的裙子,只将整个身材的缺点展露无疑,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尤其是那条玫红牡丹裙子,对方初次进城,肯定是做最美最时尚的打扮来的,可诸不知,到了城里,这种大俗大艳反而成为了最土的穿戴打扮。
要不是徐思娣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这样的蒋红眉,就连徐思娣怕是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然而蒋红眉尤不自知,尽管神色不佳,却依旧不忘时不时的对着肯德基透明的窗子摆弄着头发跟裙子,搔首弄姿着,引得旁边的老男人们纷纷偷眼相看。
乡下一直以富态为美,尤其是大屁股大胸,越富态证明日子过的越发红火,在徐思娣的印象中,蒋红眉一直是十分清瘦的,徐思娣的体型一直随她,没想到两年不见,蒋红眉的体型竟然足足膨胀了一大圈,由此可见,这两年来,她的日子过的并不像在电话里念叨的那样清苦,不过,即便是又胖又俗,蒋红眉依旧并不难看,要不然也不会引得其他男人偷偷乱瞟了。
而一旁的徐启良更为夸张,身上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短袖,配着一条深蓝色条纹大裤衩,头上头发竖起,像是抹了摩丝似的,脖子上挂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劣质金项链,一边手上还套了一条,项链上的金漆掉落,像是塑料的,更加夸赞的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黑色的墨镜框在脸上,整个人骚气又土气。
徐启良其实长得不差,要不然蒋红眉当年也不会相中他,非但不差,毕竟徐启良自幼养尊处优,不像村子里其他村民自幼干苦力长大,他细皮嫩肉,关键还年轻,好好捯饬一番其实还是非常英俊的,可是皮囊好看有什么用,再好看的皮囊也遮不住身上那种虚浮、劣质、土气又滑稽的本质。
两个人就像两个滑稽的小丑似的,一蓝一红,引得路过的所有人全都好奇的看着他们,更有甚者,还有人摸出了手机偷偷朝着他们俩直拍照。
找到他们时,因为天气太过闷热,又有些晕车,徐思娣整个人已经开始气喘胸闷了。
而蒋红眉一见到她,瞬间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只嗖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一个快步踱到徐思娣跟前,将她一把拽住,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你怎么才来,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我跟你爹等了足足一天,你是成心的罢,是不是要将咱们俩个活活饿死活活渴死在这里,是欺负咱们两个第一回 进城是吧,啊,两年没被老娘教训,翅膀硬了,是不是皮痒痒了,想要讨打不成。”
蒋红眉说着,只使劲扯住她的手臂狠拽了两下。
徐思娣头晕眼花,差点被她拽得踉跄倒地。
身旁那一排排人不知一下子发生了何事,全部朝着他们齐齐看来。
整个场面十分难看。
蒋红眉却是在打滚怒骂中存活下来的,这么些年,对着村子里的那些讨债鬼,就连打滚撒泼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些大庭广众之下令人难看的事情她早就习以为常,且她向来对徐思娣打骂惯了,就跟见面礼似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常看到她简直比看到村里那些讨债的还要闹心。
徐思娣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然而此时此刻,徐思娣依然没有还手,待站稳了后,只冷冷盯着蒋红眉一字一句道:“再打,再抽,往死里抽,千万别手软,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有这么多名证人,打完了后咱们一起上派出所,正好有收留所好好招待你!”
徐思娣一脸冷漠的威胁道。
蒋红眉原本又累又饿,浑身没了力气,可一听到徐思娣这番话,一见到她这幅轻蔑又仇视的眼神,蒋红眉瞬间又被激怒,正要发飙来着,身后的徐启良一把将蒋红眉拖开了,只难得板起了脸,冲蒋红眉怒目而视道:“闹什么闹,也不瞧瞧这里是哪儿,这里可是城里,是你胡闹的地方么,真是丢人。”
说着,飞快的冲蒋红眉使了个眼色,道:“再说了,今儿咱们是特意来探望闺女的,这都两年没见了,收起你的脾气,你不心疼咱闺女,我这个当爹的还心疼了。”
说着,又冲一旁的看热闹的人笑着解释道:“两娘俩闹脾气了,让大家伙见笑了。”
然而徐启良跟蒋红眉说的都是老家土话,十分拗口,城里大多数人都是听不懂的,不过见徐启良态度不错,外人又不好插手,只看热闹似的,笑着劝解道:“即便是孩子不懂事,也不该动手不是?有什么事儿回家关起门来解决,这打孩子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徐启良一一笑着应下,安抚了蒋红眉跟群众后,这才看向徐思娣,笑着道:“你娘晕车,又饿了一整天,难免有些心气上头,你也别跟你娘计较。”
又假模假样的凑到徐思娣跟前,要去拉徐思娣的手,却被徐思娣一把恶心甩开。
徐启良有些尴尬,却依旧强自笑着道:“闺女,总算是见到你了,这两年来,爹真真是挂念你挂念得紧,还有你弟弟,这次来城里,他也老念叨着要一块来,可惜他…哎。”
徐启良提到徐天宝,不知为何,竟然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淡,不过也只黯淡了瞬间,立马又恢复过来了,冲徐思娣道:“对了,你们学校在哪里,快领着我跟你娘去瞧瞧,今儿个一整天我跟你娘还滴水未进了,顺道一块去吃个饭,放心,爹来了,爹请客,领你去吃顿好的。”
徐启良一脸虚伪,假模假样,所说的每一个都假得令徐思娣感到恶心,他说的口若悬河,好像真像那么回事儿,然而他好意思说,徐思娣却压根不好意思听,她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转身直接一言不发的领着二人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颠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绕到了学校,徐思娣却没敢将人带进学校,故意将两人领到了人少的侧门,在距离侧门的前一站率先下了车,然后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小旅馆将两人安置了,又领着他们到一旁的蝇头餐馆,随便点了两个菜,到了餐馆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而从火车站到学校这一路,徐启良跟蒋红眉两个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跟徐思娣当年初次进城一样,被这座大城市的繁华跟富丽给惊得合不拢嘴,对于大城市的面貌,他们夫妻二人只在方块一般大小的电视机子里看到过,如今是第一回 亲眼瞧见,震撼得一整个下午只顾沉浸在大城市的喧嚣中,顾不上一旁的徐思娣,徐思娣也落了个清净。
而到了大学城附近,更是被大学学校的辽阔气派惊得合不拢嘴,蒋红眉指着那一座座白色的建筑,忍不住惊叹道:“赶明儿咱们家天宝要是也能考到这里上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