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高。”闻鹤比了个高度,“七八岁吧,看着反正不会超过十岁。”
明恕沉默一会儿,将话题引向闻鹤的家庭。
闻鹤出生在农村,高考考到了冬邺市,从此落户。
其实闻鹤的家庭与冉合有些许相似之处,都有几位姐姐,都家境贫寒。
不同的是冉合这些年全靠妻子与岳父,而闻鹤是实打实凭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终于在国企里从基层员工冲到了中层管理岗位。
闻鹤在念书时没有任何恋爱经历,一心向学,前妻是工作稳定后相亲认识的,说不上有多爱,只是互相都有结婚需求,所以在五年前走到了一起。
前妻的家庭情况说不上好,父母是城市双职工,有点瞧不起闻鹤的出身,婚后夫妻俩小摩擦不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闻鹤让着前妻。
去年,前妻以在婚姻中感受不到激情为由提出离婚,前妻的父母强烈要求带走刚满3岁的小孩。
闻鹤将婚姻当做工作来经营,知道妻子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在妻子决意离婚之前,仍在计划做一笔家庭投资,带自己和妻子的父母来个家庭旅行。
婚姻的失败对闻鹤来说,和工作上的失败没有太大区别。
都是因为能力不足。
离婚之后,闻鹤成了孤家寡人。
“还好我去看了医生。”闻鹤说:“我现在的状态比去年好多了。学古筝和出差可能都对我有帮助,只是没想到沙春会出事,她很善良,又善解人意,真的可惜了。”
“善良”不是重点,“善解人意”却是。
明恕问:“你说的‘善解人意’是指?”
看得出闻鹤是真心为沙春感到惋惜,“每次上课我们都会聊天,我给她讲我的经历,她也讲她的经历。骆医生说我应该适应与人倾述,和沙春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比较放松。”
明恕说:“因为你们是类似的人?”
闻鹤毫不避讳,“嗯,我们念书时的经历很像,一说就能感同身受。工作之后也都很拼命,特别想冲上去,给自己很大的压力,我的病其实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我有一点比她好,我的同事对我很包容。这次能去欧洲出差,也是领导照顾我,想让我去那边一边学习一边散心。”
对一个目前仍在服药的抑郁症患者来说,闻鹤的状态已经算非常不错了。说不定在不久之后,他就将摆脱药物。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明恕在心里捋着线,随后又了解到闻鹤的上级、同事对闻鹤的评价——非常勤奋,能力中上,永远身先士卒。
但闻鹤有个限制其自身发展的问题,那就是视野不够宽阔。
闻鹤去年到今年在工作上遇到的瓶颈全是因为视野的局限性,如果不在管理层,他凭借努力完全能够成为普通员工里的佼佼者,但升上管理层后,这个弱点慢慢暴露,反映在旁人眼中就是能力稍欠。
对闻鹤来说,中层管理已经是天花板了。
刑侦局,重案组。
“龙天浩的话具有一定可信度。”明恕拿着一份医疗证明,“他左手的伤病让他无法执行勒杀,杀害沙春的凶手不可能是他。他说他曾在冬邺医科大学遇见一名‘大学教师’,因为这位‘大学教师’的劝说,而去‘蒹葭白露’找沙春学习古筝,我暂且相信。”
萧遇安赞同,“在这件事上,龙天浩确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闻鹤的话前后也没有明显冲突的地方,唯一一个细节是,在说到为什么去‘蒹葭白露’时,他给出了两种说法。”明恕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一番,“我觉得他解释得通,平常人忽然被牵扯进命案,面对警察时紧张、出现口误很正常。”
萧遇安笑道:“所以你其实已经理顺了——龙天浩和闻鹤的话都可以作为重要线索。”
明恕咂了下嘴,见没有旁人,“嗖”一下溜到萧遇安身边,弯腰凑在萧遇安耳边,“哎萧局。”
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一只手揣在裤袋里,衬衣与西裤勾勒出极妙的身材。
“嗯?”萧遇安说:“您有事?”
明恕脑子突然卡壳了,忘了自己溜过来想说什么,站直后想了半天,居然硬是没想起来。
萧遇安在他后腰上拍了下,“不用想了,你刚才肯定是想说废话。”
明恕索性坐在桌上,“我在分析案子啊,怎么可能说废话?我话还没说出来,你就知道我要说废话哦?”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萧遇安说:“而且到现在你也没想起来,可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明队是位优秀而专业的警察,若刚才想说的事与案情有关,绝对不会打个岔就想不起来。”
“哎,这夸得……”明恕笑,“你老脸不红吗?”
萧遇安慢悠悠道:“您脸红了。”
明恕眼睛略一睁大,很快反应过来,萧遇安这是在逗自己,连忙甩了下头,稳重道:“打住打住!”
萧遇安笑道:“嗯,你继续说你的思路。”
他家明小恕就是这点好,有时会突然闹一下,但很懂分寸,收放自如,说收心马上就能沉下来。
“沙春一对一课程的10名学生是我们侦查的重点,排除巫震,还剩9人,其中周岚始终联系不上。她是最早到‘蒹葭白露’上课的学生,早于巫震,可以暂时不考虑她。”明恕两条腿虚虚叠着,在桌边摇了几下,“另外的8人,我分了个组——没有勤奋特质的刘美、贺家兄妹,还有那两个没有作案能力的小女生,这5人是自主,也是随机选择到‘蒹葭白露’上课,没有外力对他们的行为产生影响;闻鹤和……”
“等一下。”萧遇安打断,“把刘美摘出来。”
“嗯?”明恕问:“你有别的线索?”
“刘美的言行有可疑之处,你那小徒弟放不下,跟我汇报过,正在追。”萧遇安说。
“嗯?”明恕想了下,刘美的问题确实不小,方远航有这想法,且行动力强,绝对是好事。
萧遇安往下道:“闻鹤、龙天浩、于孝诚这三人具备勤奋特质,所以分为一组?”
“起码闻鹤和龙天浩必须分在一组。”明恕说:“龙天浩是受‘大学教师’影响才去‘蒹葭白露’,目的性非常明显。而闻鹤也是被一个力推到‘蒹葭白露’,久林心理诊疗所的那位医生具备影响他的能力。不过龙天浩遇到的‘大学教师’五十多岁,骆亦才三十多岁,两个人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闻鹤在离开久林之后被小孩塞了宣传单,上街派发宣传单的要么是兼职的年轻人,要么是退休的中老年,怎么会有七八岁的小孩?这里就可以断定,小孩是受到某人指使,将‘蒹葭白露’的宣传单拿给闻鹤。”
明恕接着说:“至于于孝诚,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或许也受到了某种引导,而他自己没有察觉——就像闻鹤一样,二是他确实是碰巧选择‘蒹葭白露’。于孝诚和闻鹤、龙天浩不同的地方在于,现在大部分证据都指向于孝诚,于孝诚有作案时间,也符合我们的犯罪侧写,他的嫌疑非常大,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凶手了。他的话不一定能信。”
“目前的证据里,唯一对于孝诚有利的就是网吧监控。”萧遇安说:“不过这还不能彻底证明于孝诚没有作案时间。”
“对。”明恕正色道:“哥,我觉得侦查思路得做出一些调整了。我们以前认为,巫震案、沙春案都是‘绝望者’们的自主行为,但现在看来,这一系列案子很有可能是那位‘大学教师’在暗中推动。这个人将类似巫震、沙春的人赶到‘蒹葭白露’,供沙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