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胜又坐回桌子边加了碗粥:“我们昨天讨论到底能生产什么衣服的问题。”
胡二姐大大咧咧的,一点儿思想负担都没有:“能生产什么衣服?难道不是衣服都能生产,就看卖的出去卖不出去而已嘛。”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兴冲冲地跟林斌强调,“你看着吧,到时候肯定是我说的衣服好卖。”
林斌没吭声,胡母却变了脸色。她重重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厉声呵斥:“吃你的饭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东西呢。”
胡二姐猝不及防,叫她妈揍得差点儿吐出来。
她委屈死了:“妈,你干嘛?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当着客人的面,胡母又气又急,又没办法说女儿,只能骂她吃饭都没个吃饭的样子。
“看看你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叫你爸看到了保准皮带抽你。”
胡二姐怄死了,她饭碗一推:“我不吃了,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看我不顺眼,我不吃你们的饭。”
胡母脸上挂不住,呵斥道:“耍什么小姐脾气?不吃饭正好不吃,饿死你。”
胡二姐愈发委屈,立刻就要收拾东西。她不在这家里头待着了,她要回杨树湾去。
余秋叹了口气:“好了,别闹了,大过年的你当然得在家过年了。对,你没有做错,你说的很对。生产什么样的衣服是厂商的自己决定的,只要能卖得出去就好,只要衣服质量没问题就行。”
她苦笑起来,“二姐才是正常的,恐怕只有我们才会纠结什么衣服能穿,什么衣服能卖的问题。”
就连这种小事都要求一个最高指示,那是不是一日三餐都得汇报啊?没错,对着画像早请示晚汇报,可惜画像不会回答问题。
人没有说话的自由,没有穿衣服的自由,大概剩下来的只有吃的自由了。
可惜的是吃也不自由,因为物质匮乏,不是想吃什么,你就能吃到什么。
林斌抬起头,看了眼余秋,然后推开饭碗:“我吃饱了。”
胡二姐也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立刻上楼:“你们等等我,我收拾完就跟你们一块走。”
余秋要拉她:“行了,在家过年吧。”
胡二姐却坚定地摇头:“我才不傻呢,留在家里头,我哪晓得什么时候又要讨骂啊。我还不如回杨树湾,反正胡杨今年也不回来。”
小胡书记当上了大队书记后就很有意识。
他觉得自己身为集体的领导,不可以过年的时候丢下大家伙儿,所以坚持留在杨树湾过年。
胡将军大年三十从来都是在部队里头跟士兵们一块儿度过的,压根不存在回家的道理。
家里头只剩下母女两个,过年也过得没滋没味。
余秋倒是好奇,胡杨的哥哥呢,现在又不讲究过个格命的年。他这位哥哥下放已经满5年了,按道理说应该可以申请回父母身边了,怎么从来都见不到这号人?
然而胡二姐没主动提,余秋便也不好问。
最后胡母也叹口气,索性起身:“算了,我也不留在家里头了,怪没意思的,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何东胜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对,一块儿过年,人多热闹。”
说着他还伸手推林斌,“你不是想看野猪生下的崽儿是什么样子吗?现在还有花纹呢,长得可精神了。”
这话可真是戳到了林斌的痒痒处,原本毫无精神的林大夫这会儿双眼放光:“真的呀,你要带我去看。”
他运气不好,每回去杨树湾都阴差阳错,没有见到刚生下来的小野猪。
胡二姐也在旁边凑热闹:“哎呀,我也要瞧。”
林斌奇怪地看她:“你不是在杨树湾下放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胡二姐直接扭过头:“我以前不想看,现在想看了。”
有这两人说话打岔,回乡的路倒是热闹了不少。
胡母相当以身作则,虽然是将军夫人,却也没有让军车开道相送,而是直接到了渡口边,几人坐船回去。
好在东西虽然多,旁边的都是大姑娘小伙子,一人拎两样也就差不多了。
渡船上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大家伙儿都赶着回家过年。人人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个个喜气洋洋。那是他们置办的年货,拎回家里头就是年味儿。
林斌突然间感慨了一句:“说不定能买皮夹克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呢。”
何东胜接了句嘴:“我看有可能。”
说实在的,他也想给小秋买一件。他到现在拿的是杨树湾生产队的工分。杨树湾产值高,工分也值钱。一年下来他能分到七八百块,买两件皮夹克不是问题了。
林斌突然间笑起来,开始一个劲儿地念叨:“那就好,我就怕皮夹克生产出来没人买。”
胡二姐不以为然:“怎么就没人买了?廖副书记不就买得起嘛。他一年能买12件皮夹克呢。”
现在的人没有房贷车贷这些压力,尤其是端公家饭碗的,看病还有孩子的教育基本上是国家包了,每天伙食大头还是吃食堂。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用在穿衣穿鞋还有倒腾个人兴趣爱好上头的。这也是为什么照相机手表如此昂贵,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攒钱买,就怕买不到。
胡母又想拍女儿了。廖副书记是买得起,其实就自己家也买得起,可是买得起不代表能够穿出去呀。
堂堂的领导干部穿这么件怪模怪样的衣服像什么话?到时候衣服挂出去卖,人家一看价格,乖乖个隆滴咚,果然是高档货。
哎哟,到底是领导干部,穿的可真气派,都是老百姓买不起的东西。
枪打出头鸟,生怕人家不盯着你看不成?
余秋在心中叹气,虽然说要搞开放,但是矗立了小10年的墙,哪是能够轻而易举就被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