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接一巴掌将他拍到边上,压根就不给他挑战的机会。
连命都没了,还挑战什么呢?
组长催促了一句余秋:“你怎么看?有什么说什么,这会儿大家要各抒己见,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余秋喘了口气:“我的想法你们都已经说了,各自的利弊你们也都很清楚,现在就是如何取舍的问题。”
这话说的等于没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这种心态很微妙或者准确点儿讲是荒谬。能够进入这个诊疗组,他们全是业内权威。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却指望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替他们拿主意。
原来医生才是比其他任何人更害怕风险的人,他们甚至比病人家属还担心出现危急情况。
眼前这个赤脚医生曾经创造过奇迹,稀里糊涂地将他们的元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他们希冀她可以创造下一个奇迹。虽然他们比谁都清楚,医学史上基本上没有奇迹可言。
“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王老先生从病房外面走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他彻夜未眠,刚刚安抚好学生,就碰上了这种事情。
就像余秋先前宣称的那样,□□比帼珉党更害怕老桨会撑不住。假如老桨的情况有什么闪失的话,后面的变故就说不清楚了。
况且从私人感情上来讲,王老先生也不希望老桨就这样撒手人寰。旧相识壮志未酬身先死,对于同样走向人生暮年的王老先生来说,也是个强烈的刺激。
余秋看着沧桑而疲惫的老人,赶紧想让他坐下来休息。她给王老先生开过刀,自然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其实他的心脏也很不好,说句实话,他坐着飞机过来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风险。
倘若不是为了表现出诚意,他其实可以选择更缓慢但相对更安全的出行方式。
王老先生手往上抬,示意余秋:“我没事,你先处理好桨公的事情。”
余秋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我认为目前应该采取的治疗手段事先上临时起搏器,防止心脏再度停搏,然后造影明确他的心血管状况,考虑行进一步介入手术,必要的时候上支架治疗或者瓣膜置换或者修补。不过现在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手术风险极大。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或者说句马后炮的话,如果在1969年老桨发生车祸后发现瓣膜损伤,心脏功能失代偿的时候就采取更积极的治疗手段,也许情况会好很多。毕竟当时器质损伤有限,手术过后还能恢复正常功能。但是经过这么久的心脏血流冲击,整个器官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再修补就千难万难了,而且很可能手术一开始人就没命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1969年他也是个年过8旬的老人,做手术风险系数太高,况且即使他已经享受了现在最高端的医疗服务,但整个社会的总体医疗水平就摆在这儿啊。
老夫人打定了主意:“先上临时起搏器。”
这个相形之下风险系数小一些,等到他丈夫神智恢复清醒,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余秋却不得不未雨绸缪:“我不知道目前苔弯的情况,但是如果做介入手术的话,我是做不了的。”
她不能撒谎,介入手术辐射高,干这行的都是生过孩子的男大夫,而且个个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再风流倜傥的帅哥没多久就会变成地中海。像余秋这样的未婚未育女性,基本上进不了介入室的门。
“假如你们要做手术的话,我可以请外援。我们省工人医院心脏科开展相关手术。”
余秋抬起眼睛,决定说老实话,“到现在差不多开展了两年,成功救助过上百位病人。但是这个事情我们也是才开始做,而且鉴于老先生现在的情况,真正动手的话,风险非常高。”
余秋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向众人,“但如果做决定的话请尽快,因为拖的时间越久情况可能会越糟糕。要联系人过来做手术,包括相关设备运输,肯定需要时间。”
当初工人医院的曲教授他们是受她的请求,转走了主动脉夹层的产妇小芬,准备给她做介入手术。
结果小芬的情况很稳定,血压各方面都控制得很好,单纯依靠药物就治的挺不错,压根没用上手术。
但是曲教授他们为了帮她做手术准备,却锻炼出了好手艺,当年就开始进行正儿八经的常规介入手术治疗了。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兜兜转转的,现在,这项技术似乎在这儿要派上用场了。
王老先生看了眼桨夫人,主动提供建议:“那我们这边先准备着,把人跟东西都备好了,到时候看桨公的状况再做决定,您看可以吗?”
桨夫人一夜之间似乎被抽光的精气神,身上毫无曾经的神采奕奕,她衰老而憔悴,就连反应都变得迟缓许多。
王老太太陪在她旁边,伸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后背。她的身旁还有老夫人,也在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其实从桨夫人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并不适合待在病房里。她常常被人诟病娇气的主要原因——荨麻疹非常严重,几乎每一次进入病房,她都要经历荨麻疹的折磨。
这对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人而言,实在是相当残忍。
可是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她的丈夫。
她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应和:“那就麻烦你们。”
说着,她跟想起来一样,询问小桨先生的意见,“你觉得呢?”
小桨先生自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都到这一步了,所有对他阿爹有好处的治疗方法,他都想试试。
他捏着拳头,用手敲自己的脑袋,痛心疾首:“都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处理好事情,才让阿爹如此忧愤交加,身体这才吃不消的。”
旁边陈老安慰他:“你也不用自责,为人儿女,哪个不是报喜不报忧,谁又忍心让老人烦恼呢。”
余秋默默地垂下了眼睛,这就是在暗示老桨根本不知道钓鱼岛与西沙南沙群岛的事情了。
为尊者讳,为父母者讳,小桨这是在将责任揽下来,全都算在自己肩膀上啊。
余秋当然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事情,老桨会一无所知。他即使人长期住院,也掌控着这座岛屿的一举一动啊。
王老先生安慰小桨先生:“你也不用太自责,现在一切以你父亲的身体康健为重。”
医疗组的医生拿来了临时起搏器。其实体外临时起搏器的发展比体内起搏器更早,目前在帼际上已经普遍应用于临床。
老桨上了临时起搏器之后,心跳很快就起来了。余秋看着心电图波形,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妈呀,他要是今天两腿一蹬就这么走了的话,他们所有人都得疯了。
老桨的身体仍然虚弱,可是他醒过来之后就挣扎着要跟人说。
小桨先生凑到他嘴边,听着他含含混混夹杂着浓重的宁波口音的话,含着泪应声:“阿爹,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至于他知道了什么,余秋就无从得知。她要做的事情是跟整个诊疗组的人一块儿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要不是情况实在糟糕,没有人会愿意给他开刀。手术是个强有力的刺激因素,说不定他连手术台都下不了。
余秋坐在旁边发呆,没有参与任何辩论。到这个时候,该说的已经说了,真正能起决定作用的不是他们,而是看患者本人与家属究竟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