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放了一半,喇叭里头响起郝建国的声音,“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天咱们既是新货郎,也是买货人。今儿红星公社农交会,大家伙儿可千万不要忘了啊。”
说完了,他又继续热热闹闹地放歌:“姑娘喜欢的小花布,小伙扎的线围脖,穿着个球鞋跑地快,打球赛跑不怕磨……”
赵家人一出门,就迎头撞上何东胜的母亲。
赵大柱从妹妹怀里头接过女儿抱好,他是位合格的奶爸,居然敢抱软和和的小姑娘。
他笑着跟何大婶打招呼:“婶婶,你也去庙会呀?东胜是昨晚上没回来,还是今晚一大早就走了?”
“嗐,回来什么呀?”何大婶连连摇头,“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这一天天的往公社跑,隔三差五才回家吃顿饭。”
宝珍母亲笑着安慰自己的老姐妹:“东胜不在外头跑,咱们手里头拿来的钞?你没看到啊,旁的生产队都羡慕咱们六队呢,什么活出来都漂亮。”
何大婶笑着摇头:“那还不是你们家帮衬,要不是有大柱二柱他爹跟你盯着,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早就没人管了。”
赵二柱正在逗自己的侄女儿玩,闻声抬头就笑:“这还要谁盯着呀?家家户户自己眼睛珠子都不错,就生怕少收了一颗粮食。”
各家各户可都是分了责任小组的,哪个组收的少,自己分到的粮食就少,谁还不精心小意的伺候庄稼啊。
再说生产队的草泥糖就没缺过沤的肥,自己勤快点儿,还怕庄稼长不好吗?
何大婶笑容满面:“那也是你们多帮衬的,我们家分到的那几亩田,都是你们在帮忙。要是没你们,我们家的豆子怎么点的下去?”
宝珍母亲连连摇头:“你又讲怪话,那要不是东胜在外头跑来跑去找人家技术员请教,咱们哪里知道,麦子地里头还能点黄豆?你自己看看,现在麦子长得多好,这豆子还真能拢着肥料。”
何大婶笑着摇头:“哪里是他呀,是小秋大夫讲的,说是豆子这些东西最好跟别的农作物套种,可以省很多肥料,特别养地。”
赵二柱笑了起来:“那难怪了,我看就没有小秋大夫不知道的事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头,总归都有门门道道。陆师傅一直都在夸她呢,说她心思巧,什么东西都能想到。”
宝珍叫二哥夸了她师傅,感觉与有荣焉:“那当然了,教授们就没有不夸小秋姐的,高师傅也跟秀秀讲,说小秋姐脑袋瓜子灵光,特别厉害。”
赵大婶一个劲儿地吸气,嘴里头念念有词:“这有学问的娃娃跟没学问的,真是不能比。你们看看,一个你家的东胜,再那三个知青娃娃,比我们这些可强多了。还有那些教授跟陆师傅他们,真是一个个的不知道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主意他们都能想到?”
她伸手接过了自己的小孙女儿,点点小姑娘的脸:“哎呀,咱们家小春可得好好跟人家学,以后也当个能耐人。”
说着,她又侧过脸教训儿女们,“你们好好学着。以前是没人教没人管,我由着你们晃荡。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师傅,你们要是还不好好学,我打断你们的腿。”
她又郑重其事地警告两个儿媳妇,“到时候你们不许拦着。”
赵二嫂声音清脆的很,立刻答应:“妈,我不拦着,我给你递棍子。”
赵二柱立刻要跳脚:“哎,你怎么这样啊?昨晚上我连颗糖都舍不得吃,还可以留回来给你呢。”
那可是副食品店特地给他们留的椰子糖,每人就两颗,他自己都没尝到味儿,结果他老婆好了,前脚吃了糖,后脚就翻脸不认人。
赵二嫂急了,一个劲儿冲自己丈夫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可惜已经迟了,宝珍娘那是多尖的耳朵,早就捕捉到“糖”这个字。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又啪啪拍老二的脑门子,恶狠狠地骂:“谁让你祸害你媳妇来着?小秋大夫是怎么说的?控制饮食,不要老吃甜食,不然容易蛀牙不说,血糖还会升。到时候你媳妇生个孩子就生成了糖尿病,你想祸害她这辈子呀?”
赵二嫂心虚,赶紧扯着丈夫往旁边躲。是她自己嘴馋,怀了孕就老想吃这个老想吃那个,这才缠着丈夫给自己弄糖吃。
宝珍母亲还在教训儿媳妇:“你呀,别护着他,错了就得赶紧批评。不然就叫他养出了一身坏毛病。”
赵二嫂支支吾吾,一张脸涨得通红,又不好找话回过去。
旁边她妯娌跟大伯子还有小姑子全都笑个不停,就您小侄女儿都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何大婶在旁边笑,忍不住羡慕:“你家可真热闹,我光听着你们家的响动就能乐呵一天。”
赵二嫂巴不得有人转移话题,立刻接过话来:“那还不简单,要东胜赶紧给你找儿媳妇呗,到时候再生几个小的,保准你要跟我妈一样,嫌我们吵啦。”
何大婶叹气:“我倒是想啊,可是他那个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跟他说相看姑娘的事情,他就跟我扯闲篇,然后就是忙,立刻跑得老远。活像姑娘都是母老虎,一口能把他给吞了。”
赵二嫂哈哈笑,立刻表示否认:“才不会呢,说不定东胜已经找到对象了。你说他一天到晚不着家,保不齐就是跟你儿媳妇约会去了。”
何大婶惊讶不已:“这哪能啊?他相看中了哪个姑娘啊?大柱二柱,你们常常在一块,他不跟我说心里话的,你们给我兜兜底,他到底跟哪个姑娘走的近啊?别到时候人家爷老子打上门来,我还不晓得什么事情呢。”
赵大柱跟赵二柱对视一眼,相当默契的摇头,直接表示不知道。
“东胜从不在我们面前说姑娘的,他就说干活的事情。”
何大婶急的直跺脚:“你们听听,这一天到晚说干活,能干出个儿媳妇来吗?你家大柱二柱还比他小呢,你都做奶奶了,我这连儿媳妇的影子还没看到。”
赵二嫂来了兴趣,一个劲儿给何大婶出主意:“婶婶你好好想想,东胜在你面前提过哪个姑娘没有?说不定他早就提了,你没留意到而已。尤其是他夸那个姑娘好,那肯定就代表他相中了。当然了,也有可能他老说那姑娘这儿不好那儿不好,那也有可能是相中了。”
何大婶思前想后,满脸疑惑:“那到底是要说好还是不好呢?”
“不管好不好。”赵二嫂很有经验的样子,“只要他总提哪个姑娘,就代表那姑娘被他相看中了。”
何大婶又开始冥思苦想,主要是她儿子太正经了,回到家里头从来不说姑娘。要开口的话,他肯定是提田里头的庄稼,洞里头的工厂,山坡上盖着的医院,砖窑里头冒着的火。
赵二嫂急了:“他除了说事情就不说人吗?肯定还是会提人的,总归事情是人做的呀。”
“那还能有谁呀?”何大婶笑了,“最多就是小秋大夫呗,这事情都跟她有关系呀。”
当妈的人话音一落下,旁边的婶婶弟弟妹妹弟媳妇们全都转过脑袋看她,个个表情复杂。
何大婶也睁大了眼睛,仔细琢磨自己的话,她刚才说什么了?他刚才说自己儿子提的最多的就是小秋大夫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然后给你发亲亲,简直亮得让他眼前发花,下意识地要闭了眼。
我的老天爷,她在心里头跟自己说话,我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啊?
“婶婶嫂嫂哥哥宝珍,你们也去赶会场啊。”渡口边上,田雨怀里头抱着二丫,一个劲儿朝赵家人的方向挥手。
杨树湾的路口已经汇聚了一条长龙,有船的人家,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撑船走了,顺带着把自家地里头产的新鲜菜,家里头做的咸菜干,编的箩筐,扎的扫帚,还有晒的鱼干田鼠干一并而带上,这上的会场卖掉了的话,多多少少也是个进项。
何大婶朝前头紧走两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秋大夫呢?她今儿可一块儿上会场?”
胡杨手里头是他的太阳能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