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的,这个家乃至整个杨树湾都做了。卫生巾的活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插手,可是禾真婶婶却拉了黄莺干活。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助这个婚姻不幸的出嫁女儿,想让她立起来,可以养活自己跟大丫二丫。
可是千般好抵不上心头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余秋待到郑大婶哭完了,才站起身自己往外头走。
秀华嫂嫂追出来,抓住小秋大夫的胳膊,满脸惶惶然。
她想喊小秋大夫吃饭来着,她家卫红备好了田鼠干,还从公社肉摊子弄了斤大骨头,公公又摸了泥鳅,今晚可以热热闹闹地吃一顿。
可是现在,她又怎么开口留客人啊?
余秋也抱了抱秀华,安慰她道:“嫂嫂,你辛苦了。”
儿媳妇夹在婆婆跟大姑子之间,可不好做。
秀华苦笑着摇头:“我不辛苦,我是心疼我妈啊。”
为着回娘家长住的女儿,公公婆婆起早贪黑干活,就怕儿子儿媳妇有意见,毕竟现在谁家都不宽裕。
可谁知道最后不领情的,反而是女儿。
余秋没有再说什么,她背着医药箱往外头走。
这件事像阴霾,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这些女人才能觉醒呢?她们要真是富有奉献精神的话,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血亲?
余秋越想越气,脚下的步伐也就越迈越快。她去看她的小兔子们,都要比看着这些糟心的人高兴。
秋天的太阳跑得快,这会儿日影已经西斜,拉长的人落在地上的身影。
余秋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何东胜:“你跟着我做什么?”
何东胜满脸茫然,左手牵着大丫,右手扶着坐在肩膀上的二丫,小心翼翼地看着快要发生哥斯拉的小秋大夫,声音简直是可怜巴巴:“我们上山采蘑菇啊。”
余秋刚想吼着人,你长成蘑菇了,怎么动作这么磨蹭?再一看大丫二丫两张无辜的小脸蛋,只得按住心头火,愤愤地磨牙。
何东胜小心打量她的神色,试探着开口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采蘑菇?”
余秋瞪眼,采蘑菇,还采蘑菇,当她是小孩儿,哄她玩啊!
一天天忙些啥?
二十分钟后,余秋站在树林底下, 对着面前的蘑菇架子目瞪口呆。
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的菌袋, 白白胖胖的平菇已经冒出了头。
二丫拍着小手叫:“采蘑菇了, 二丫吃蘑菇。”
她的脚边,换了毛的小麻鸭挥舞着翅膀嘎嘎叫着走来走去,张着嘴巴啄蘑菇架子下头长的草。
余秋结结巴巴:“你怎么想起来搭架子养平菇呀。”
何东胜微笑:“你前头不是说让我将蘑菇挂在树上养,怕叫鸭子跟兔子吃了蘑菇吗?我就去找人问了, 感觉搭个架子就行。”
他伸手指着树枝, “你看这上头,我们挂了木耳袋子, 又能再长一茬菜。”
他挺直了腰杆,放眼望苍茫的林海, “等这个长熟了, 攒下经验来,明年我们就可以种更多的地方。”
杨树湾的地到底有限, 要长期供应着县城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况且,何东胜还有更大的想头。
现在都说车轮一转,给个县长不换。交通运输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当司机的人稍微两地带带货, 家里头就能吃香喝辣, 小日子不愁。
他们杨树湾没有车,总不能指望拖拉机到处运东西。可是他们杨树湾有船啊, 只要有水的地方, 船就能摇着走。
不仅仅是江县, 也不仅仅是睢县,沿着这条大河,他们能做的事情多了去。
何东胜压抑住激荡起伏的情绪,只两只眼睛看着余秋:“你放心,我们杨树湾不会让你后悔留下来的。”
余秋叫他亮晶晶的眼神看得有点儿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她琢磨着自己是应该大力鼓掌,夸奖鼓励年轻人,还是应该说点儿什么呀?
情急之下,余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张楚茹目前情况还好,你不要太担心。”
她在省工人医院化疗的效果不是很好,重新回到县医院之后,余秋给她做了综合评估,发现问题还是出在化疗方案上。
工人医院给她做了全身化疗,但是忽略了一件事,甲氨蝶呤难以通过血脑屏障,所以对于绒癌的脑部转移效果不大,张楚茹的肺部症状控制了之后仍旧头痛,并且眼睛发花,有颅内压增高的表现。
这也难怪,将化疗技术运用到绒癌治疗上,无论中外都是50年代中后期才开始进行的。短短10多年的时间,中间又经历着各种困难,绒癌的治疗技术能够发展到眼下的水平,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人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余秋对张楚茹的化疗方案进行了调整,增加了一个重要的步骤,鞘内化疗。
现在没有ct,也没有核磁共振,无法利用影像学明确张楚茹头痛的原因。
余秋就给她做了腰穿,通过检测脑脊液中hcg明确病灶性质,同时鞘内注射甲氨蝶呤治疗。
几个周期的疗程下来,患者情况明显好转,复查hcg已经恢复正常,胸片肺部阴影也较前明显缩小,考虑是肿瘤坏死组织尚未完全吸收干净。
余秋离开医院的时候,张楚茹也出院了。后面她只要定期随访观察。
这些过程,余秋当然不好跟何东胜细说,她只能强调:“张楚茹算是治愈出院了。”
何东胜听小赤脚大夫突然间提起张楚茹的事情,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小小的炫耀,强调她在县医院的时间里头也不是没做事,反而是发挥了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