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开这个口,因为她这是祸水东引,会坑死徐医生的。
徐医生笑道:“要不,你还是先去妇产科吧,起码态度要端正啊。”
余秋苦笑连连:“您以为我没去过吗?我去的时候人家夫妻俩正抱头痛哭。”
她站在病房门口半天,感觉自己跟个刽子手一样,死活都没脸进去。
徐医生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摇头。
余秋摊手,愁眉苦脸:“反正我走的时候,人家已经在写遗书了。”
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余秋都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荒谬的事情。明明双方都不想,结果硬是被拉郎配。
她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小赤脚大夫就这样给人开刀,竟然连伸手阻拦的人都没有。
办公室门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余秋扭过头招呼:“请进。”
门从外头推开了,露出小伟小心翼翼的脸。他手上端着搪瓷缸子,有些羞涩地往前伸:“徐医生,小秋大夫,这个给你们吃。”
余秋揭开搪瓷缸盖子,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干煸知了猴。
陈大娘显然在锅里头抹了油,盖子一开,干煸出来的知了猴香气顿时弥漫了整间办公室。
徐大夫皱眉头,直接将搪瓷缸推回头:“你自己吃。这个你哥哥不好吃,但你能吃的。”
小伟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不吃,我吃饱了。我跟红兵哥哥他们一块儿吃饭呢。我每天都吃一个鸡蛋黄的。”
因为他哥哥需要鸡蛋白补充营养,所以每天蛋黄都是他吃。
今天哥哥的情况好了很多,他没有什么能够拿来感谢医生的,他就只能弄这些知了猴过来。
徐大夫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着问:“我今儿听护士说你哥哥今天小便量变多了,还解了次大手?”
小伟眼睛里头全是喜悦,拼命地点头:“多亏了大夫你们,我哥哥今天也说舒服多了。”
“是多亏了你。”徐医生看着小男孩,“你真是辛苦了,这么没日没夜地给你哥哥艾灸。”
也就是亲兄弟,要是换了旁人,哪里能这么尽心。
小伟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地垂下头,小声嘟囔:“我又没做什么。”
“你已经做了很多。”徐医生开了柜子门,从里头拿出包饼干塞给小男孩,“行,你请我们吃知了猴,我们请你吃饼干。”
小伟的脸胀得通红,立刻将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扭过头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我要去抓知了猴了,再不去它们就跑光了。”
余秋皱眉:“他今天睡了多长时间?”
不用想,早上他还要照顾哥哥,中午他还得出去挣外块。一天忙得不歇火,现在又要去抓知了猴,等回来了他肯定还会给他哥哥悬灸。
照这么熬下去的话,这孩子的身体可不得垮了。
余秋皱着眉头问徐医生:“可不可以用温灸盒呀,直接绑在孩子肚子上,省得小伟这么受罪。”
徐大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怎么学过中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人家17岁,可比你大,你还管人家叫小孩呢。”
余秋默默地扭过头去,暗自腹诽,本来就是小孩呀。
徐医生却感慨起来:“这小哥俩这么艰难都没放弃,生活抬头朝前看,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能说输了。”
余秋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只得清清嗓子道:“要不,我还是去妇产科看看吧。”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想躲也得躲得过去呀。
“哟,那我倒是多跑了一趟。”值班室外头响起人说话的声音。
余秋回过头,惊讶不已:“郭主任,您怎么来了?”
郭主任扬了扬手上的一本笔记,朝余秋笑:“我把这个翻出来了,说不定能对你有点儿用。”
徐医生好奇不已:“这是什么独门宝贝呀?”
“就是以前的一点儿笔记。”郭主任微笑,“可能对小余有点帮助。”
徐大夫赶紧起身:“我去看看那个腹水的病人。”
他开门关门,将办公室留给了两位女医生。
郭主任翻开笔记本示意余秋看:“我以前有幸听过林教授的课,林老几年前开过一个盆腔巨大肿块的病人,开出来的包块足足有57斤6两重。你看看这个手术过程,说不定能帮上忙。”
余秋慌得厉害,赶紧抬起头:“主任,我,我没开过这种刀。”
事实上,盆腔包块长到这么大才处理的病人真不多见,她本人主攻方向又是产科学,她的确没有亲自动手做过这种手术。
郭主任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实习医生的脑袋,轻声道歉的:“对不起,这事儿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要怕,到时候我会上台当助手的。”
余秋惊得不行。
教授上台给自己的学生当一助,在临床手术上非常正常。学生都是这样手把手带出来的。
可同时不管刀是谁拆的,临床上的规矩就是手术台上谁年资最长职务最高,所以就负全责。
教授的学生开砸了刀,这个责任就是同时上台的教授来担着。
郭主任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淌这趟浑水。
况且他们医生自己明白教授给学生当助手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外头的老百姓未必能够理解啊。患者们会觉得,是郭主任开不了这个刀,反而要给个赤脚大夫打下手。
这让郭主任以后怎么在县医院立足?
郭主任微笑:“怎么,还不让我这个老修正主义主动接近贫下中农好好学习咯?没事的,这事儿我来说。你放心,廖主任肯定也想我亲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