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产士朝她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没事,省工人医院的专家下来了,正在看红霞呢。”
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完全没想到红霞家背景居然如此之深厚,竟然能够惊动省城医院的教授。
现在可不比2019年,有钱都请不到人,交通如此不便利通讯如此不发达,她家是怎么找到的人啊?
助产士表情有些复杂:“廖主任打的电话。”
余秋眉毛简直要上天,哟,真没看出来,廖主任人面还挺广,而且对广大社员同志如此之上心。
她的目光再扫过扛着长木仓短炮的史蒂夫一行人时,突然间反应过来。
呵,原来点儿落在这里呢。
她就说阶层森严壁垒分明的时代,一个小小的县革委会主任,怎么能把手伸到省城医院去?
瞧瞧这浩浩荡荡的专家组,一溜的人,个个都是大拿。
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匆忙赶过来的。
余秋想到了626指示,那位领袖怒气冲冲:告诉卫生部,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五工作,而这百分之十五中主要还是老爷。
其实他没说错,卫生部的确是城市卫生部,或者讲城市老爷卫生部更恰当。
如果没有史蒂夫一行人在这里拍摄,省城的专家会连夜赶到一个小小的公社卫生院吗?显然不现实。
专家本身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他们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能够把自己劈成两半来使用。真正恰当的方法是基层卫生院将情况危重的病人转去上级医院。或者是在农村也建立大型医院。
但很抱歉的是,基层卫生院连救护车都没有。
也许现在全国都没有几辆救护车,他白天在县城渡口看到了那辆救护车,也应该感谢史蒂夫导演吧。
为什么在如此高度连轴转的情况下,还有这样一个医疗专家组出现?不过是因为现在有外国人在拍纪录片。
余秋靠着值班室的房门,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保尔.柯察金说的没错,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然而生命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她不无自嘲地想着,她错了,她不应该骂史蒂夫导演。
比起她这个蹩脚的大夫,其实史蒂夫对于红星公社人民意义更加重要。
最起码的史蒂夫导演就凭他人站在这儿,便能够拉来一个完整的专家治疗团队,想要什么都能够优先得到供应。
她算什么呢?她空有一身医术,也只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跟死神抢命。
你会什么不重要,你是谁才最重要。
专家们进了病房,给红霞以及她的孩子做详细的检查。
余秋转过身,准备招呼宝珍走人。已经有专业人士到场了,没他们的事情了。
何东胜手里头抓着个大搪瓷缸子走过来,看到余秋,冲她点点头:“喝点儿麦乳精吧。”
余秋惊讶地抬头:“哪儿来的麦乳精?”
虽然从营养学角度来讲,麦乳精其实不咋样,但在物质极度匮乏的现在,麦乳精绝对属于高档营养品。
何东胜将搪瓷缸子递到她面前:“郝红梅给你的,她家有人来红星公社出差,给她捎了麦乳精。”
郝红梅关供销社门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往医院冲,她就过来瞧动静了。
后来余秋做完手术出来,郝红梅想上去跟她打招呼来着。结果当时余秋气场实在太强,愣是吓得小姑娘没敢讲话。
再待到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去拿了麦乳精要分给余秋吃的时候,小秋大夫已经一头栽在值班室的床上,睡的人事不知。
余秋喝着香甜的麦乳精,叹了口气,小声抱怨道:“郝红梅也真是的,她自己吃就好了,正长身体的时候呢。”
青春发育期要是营养跟不上,后面想补都补不回头。
何东胜忍俊不禁,他看着小赤脚医生,调侃了一句:“你就不长身体吗?”
余秋抬起眼睛,眼白朝上翻了翻,没接他的话茬。
长个屁,按照姐姐的高龄只可能横向发展,绝无纵向成长的可能了。
“你胳膊还疼吗?”
余秋撇了眼自己的胳膊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这个呀,没事了。就是破了表皮而已。”
她喝了半杯麦乳精,才猛地想起何东胜很可能还饿着肚子。
昨天他赶回杨树湾,肯定没来得及吃晚饭。后来又跟着到了公社,更加没有吃饭的地儿了。
造孽,昨天做手术的时候,这倒霉孩子好像还呛了好几口羊水血水。
余秋尴尬地放下搪瓷缸子,往何东胜的方向推了推:“这边我没碰过,你吃。”
生产队长笑了:“你吃吧,食堂师傅给我们下了面条。”
余秋狐疑:“真的?”
大晚上的,他可不相信食堂大师傅还会开火。
“真的。”何东胜示意宝珍的方向,“不信你问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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