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外,李步越闹越大声。首营的卫兵们对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他抓起来投入大牢。奈何这李步也知道自己很讨嫌,每次不管到走哪儿身边都带一大群护卫,阵仗比田畴还大,加上他的身份,让人一时间不敢妄动。
没过多久,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传来:“谁敢在军营闹事?!”
众人连忙噤声,回头一看,是田畴终于出来了。
李步看到田畴,顿时喜上眉梢。他上前几步,开口道:“田将军,我……”
他话音未落,田畴忽然快步走上前,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田畴这一脚踹得极狠,李步毫无防备,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紧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田畴面色如霜,冷冷道:“你目无法纪,三番四次寻衅滋事,扰乱军心!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李步稍一动弹,就感觉脖颈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吓得他差点尿裤子。分明是他来行刺田畴,怎么变成他被田畴拿刀架脖子了?难不成,田畴知道他的计划了?!
其实李步自己做贼心虚,田畴还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田畴原本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这李步得寸进尺,越闹越过分,已经让他难以容忍了。
田畴冷声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下去!”
立刻数名卫兵冲上来想要捆绑李步,李步带来的卫兵们一见形势不妙,立刻抽刀摆出进攻的架势。而田畴的手下们一看,也连忙亮出兵器。态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田畴轻蔑地看了眼李步带来的那些连刀都端不稳的虾兵蟹将。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松开踩在李步胸口上的脚,寒声道:“把他给我押下去!”
不管是李步带来的人马,还是李步本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说实话,这些人除了窝里横,压根没有半点真本事。他不想看到李步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转身打算回营,忽听身后传来惊呼:“田公小心!”
他忽然背脊一凉,他用了最快的反应速度向前飞扑,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下一刻,他听到李步疯了似的吼道:“我杀了你!!”
谁也没料到李步会突然发难,更没料到他会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田畴的亲兵们没来得及压住李步,就见他闪电般蹿起,一刀扎在田畴背后!
好在亲兵们训练有素,在李步追上去准备扎第二刀的时候,数人飞扑上前,猛地夺下了他的兵刃,将他按倒在地!
李步一面挣扎,一面扭头冲身后吼道:“快上啊!还犹豫什么?!”
李步带来的那些手下虽然早就得了他的授意,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也没反应过来。这时田畴的亲兵们冲上来就要捉拿他们这些同党,众人一见对方气势汹汹,自家老大又已经被扣住,竟然纷纷丢下兵器,转身撒腿就跑!
李步顿时傻眼。
这时田畴已经被众人扶了起来。他虽然被李步扎了一刀,好在李步慌乱之中并没有扎中要害,只伤到了他的皮肉。他瞧了这阵仗,再将今日种种串联起来,心里顿时明白了。
他忍着痛,一瘸一拐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步,不可思议地质问道:“蜀人收买你来行刺我?!”
李步还想挣扎,却被亲兵们死死按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顿时面色如土,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田畴又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们让你行刺我……”
暗杀敌军主将,这本身就是战场上常用的手段之一,田畴绝非第一次经历此事,可他心底却莫名腾起一股失望之情。
纵使他知道这失望毫无道理,连他自己也倍感诧异,他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失望。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田兄,冤枉啊!”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吴圩朝这里赶了过来。
吴圩乃是被朱瑙派来说降田畴的,今日田畴再度将他拒之门外,他自忖任务再三失败,实在没脸回去,就赖在军营外不肯走,想等到田畴出来的时候强行见一面再说。而田畴手下负责看守他的士兵们见田畴既不见他也不杀他,摸不清田畴的心思,也就没有强行把他押走。这才让守在军营外的吴圩恰巧看见了方才的一幕。
吴圩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指天发誓道:“田兄,这位李指挥使多日前派人到蜀军营投诚,表示愿意带兵归顺。蜀帝知道他是你的手下,不愿让你为难,当下便命人将他的投诚驳回了。今日之事,绝非蜀帝授意,田兄务必明鉴呐!”
李步目瞪口呆,田畴沉默。
吴圩这话半真半假,田畴当然听得出来。蜀人不肯收李步,绝不是给自己脸面,而是因为李步和他的杂牌军百无一用,收下反而是祸害。然而行刺之事不是蜀人的授意,他略一思索,倒是信了。
如今他败局已定,蜀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取他的性命。他是死是活,对蜀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李步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这般豁出去,蜀人竟然不领他的情,顿时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狗娘……”他话还没说完,田畴的亲兵猛地往他后颈上一砸,将他劈晕过去了。
吴圩讪笑道:“田兄眼下可有空闲?不知我们可否坐下谈谈?”
田畴依旧沉默。
吴圩多少有些心惊胆战,就怕一言不合田畴连他也给砍了。然而片刻后,他听到田畴长叹一声,低声向周围的秦兵们吩咐道:“守好军营,别再让人靠近。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
田畴带出来的嫡系人马都是他的心腹,众人立刻道:“是,田公!”说罢便将李步提下去,人们各归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田畴道:“吴兄到营中稍坐,待我处理完伤势,我们再谈。”他被李步捅伤的地方还在流着血呢。
吴圩忙道:“田兄快去吧,别耽误了伤情。”
田畴不再多话,挥手示意部下先将吴圩带进去,自己则等待军医的到来。
吴圩被人带走后,田畴闭上眼睛,脸上泛起一抹苦笑。他征战十数年,从来没打过这么狼狈的仗。他不怪陶北把如此烂摊子丢给他,害他沦落这般境地。只是这段时日的冷静思考,让他撇开与陶北多年的君臣情义,逐渐将天下形势看得更加明白。
——梁国大势已去了,蜀帝朱瑙才是人心所向。
而在被李步行刺时那一刻的失望,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已经将投靠蜀军当成自己的退路了。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就不可能再掐灭。而他的犹豫不决,无非只是拖延时间,拉上更多人陪葬而已。这又何苦?
到此为止吧。
多日的纠结,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而他混沌的内心,也逐渐变得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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