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说:“好,那我就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赵翊。”
说罢,一个士兵动身上前,手起刀落,鲜血顿时喷洒出来,溅在囚笼上,溅在了赵爽脸上,也溅在了赵翊白色的里裳上。
赵翊漠然的看着地上的两颗人头,转而走到了赵爽的面前,这还是他进到帐子以来第一次将目光放在赵爽的脸上。
他的目光仍然沉寂如水,赵爽看着他,缓慢的吞咽了下口水,喉咙跟着缓慢的上下一动。
“你呢,可信我杀了你的兄弟?”赵翊平静地问道。
赵爽沉默了许久,将额头抵在栏杆上,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他知道赵翊是个怎样的人,已做好和赵胜一样下场的准备。
然而许久赵翊都没有开口,赵爽只看到了赵翊那被溅到了血的衣角,在他眼前轻轻晃了一下就消失了,在抬头,赵翊和程琬已经离开了。
赵翊并没有杀他。
赵爽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第八十七章
“杨主簿”杨敬出了帐子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回头一见正是邓节。
杨敬疑惑道:“夫人找臣有事?”
不过三天, 邓节大病未愈, 脸色仍然苍白,道:“是”
“哦?”杨敬道:“什么事?有臣能为夫人效劳的。”
邓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四下一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 这才道:“我……我怀有身孕的事情你可告诉给大人了?”
杨敬摇了摇头, 道:“自从大人苏醒过来, 臣还没得空见大人呢, 听说方才大人杀了赵胜, 这时候应该刚回营帐休息,臣也不便去叨扰。”
邓节默了默,道:“我怀有身孕的事请杨主簿全当不知情, 更不要告诉给大人。”
杨敬一怔,脱口道:“为什么?”脑子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不三不四的,惊骇地瞪着她的肚子,道:“难道……”
邓节脸上略有愠色, 道:“自是大人的血脉!”是在刘德军营里的那次, 她也不晓得杨敬怎么就会往歪了想, 她邓节再不济也还出身名门,就是嫁给有断袖之癖的周蒙也都循规蹈矩的,怎么可能背着赵翊做红杏出墙的事。
杨敬松了一口气,道:“那为何不告诉大人, 大人这么多年来膝下无子,若是知道夫人有了身孕一定会高兴的。”
邓节手指轻轻地绞在一起,眉心蹙起。
杨敬道:“夫人不说实话,臣可不敢帮夫人这个忙。”
邓节这才开口,道:“我怕是个男孩”
“为什么?”杨敬的嘴巴张着,像是吞了个鸡蛋,惊讶地道:“男孩才是好事儿,来日可以成为大人的继承者,多少人求之不得。”
邓节摇了摇头,说:“杨主簿,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想自己的孩子继承什么大业,不想让他从小就浸淫在那些明争暗斗,阴谋诡计里,不想……”
她咬了咬牙,道:“不想让他变成太尉大人那样。”
她转过身去,声音颤抖,道:“我不想让他变成太尉大人那样的人,普通一点也无妨,只要他快乐,要他成为一个有血有肉,随心所欲的普通人。”
她垂下眼帘,道:“我是个自私的人,他毕竟身体里留着一半邓家的血,我没有办法保证大人永远不南下,我不想我的孩子卷进来。”
杨敬嗤笑一声,道:“夫人,归根结底,您其实就是没有办法相信太尉大人吧。”
邓节看向他,杨敬道:“夫人说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没有办法相信太尉大人,夫人怕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被太尉大人当做政治工具来利用,夫人不相信太尉大人,也不相信自己和太尉大人之间有什么感情,或者,现在是有,谁知道以后呢?你无法保证太尉大人明天会不会变心,会不会突然有将夫人弃如敝履,若只是将夫人弃如敝履倒也算了,夫人更怕的是大人改立别的子嗣后,那么夫人自己的骨肉就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吗,太尉大人本身就是杀光了手足兄弟后才得以继承大统的。”
杨敬问她:“夫人,臣说的可对?”
邓节沉默了一会儿,认下道:“是,我没有办法相信赵翊,若只是我自己倒也罢了,我的命不过浮萍草芥,他心中一日有我,我便过一日,纵使那天他变了心,我也权当认命,邺城也好,回到柴桑也罢,身在何处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的声音略高一些,有些激动地道:“但是我的孩子不一样,我没有办法拿他来当赌注,没有这个孩子,我不过是赵翊的妻子,生死都可以随他,但是有了这个孩子,我就是个母亲,我必须替我的孩子做长远的打算,我不能让他和我一起赌。”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终了,道:“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的意义。”
杨敬说:“臣确实不知道。”稍作停顿,道:“不过,臣可以不告诉大人,全当做不知道。”
他向邓节鞠躬行礼,道:“臣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还望夫人好自为之。”说罢离开了。
……
赵翊杀了赵胜之后回到了营帐,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榻边,目光一如深潭般沉寂,许久,他才开口,对程琬道:“带那个女人来。”
程琬知道赵翊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抿了抿嘴,为难地劝道:“大人……,您今天已经累了,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一时之间处理这么多人和事对身体不好。”
“把她带来。”他平静的说。
正是这档口,邓节来了,程琬立刻对邓节道:“夫人,主公你方才醒来不是问了夫人吗?正巧夫人来了,夫人您好好陪陪大人吧,大人今日累了……”
邓节刚进来,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瞧见程琬冲她挤眉弄眼的,脸上还堆笑。
“将她带来。”赵翊说道,语气冷冰冰的,不容置喙。
程琬于是长叹一声,道:“是”然后掀帘子离开了。
邓节不知道赵翊要见的人是谁,此刻也没有打算追问,走到赵翊面前伸手轻轻给他理了理衣裳。
赵翊任由着她整理,蓦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淡淡地道:“坐过来”
邓节于是坐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手臂从背后环过她的身体,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肩膀上,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么从她身后抱着她,她的脊背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他的烧还没有退下,胸膛是烫的,热的,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似乎很痛苦,很难过,很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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