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从樱花树上飘然而下,黑色罩袍的边缘像模糊燃烧的火焰,又像无数变幻不定的面孔。他停在爱丽丝面前,伸出惨白的手掌;藤萝花缠绕的黑色衔尾蛇纹章出现在他掌中,而后倏然飞到爱丽丝身上,融入不见。
“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爱丽丝凄厉的叫声顿时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她摔倒在地,身躯拱起不断颤抖,好像正遭受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
“等……等等!”
林溪虽然猜测过,爱丽丝承诺替她联系伊瑟是不是背着死神进行的,却没想到死神发现这么快,而且不听一句辩解,直接就对下属下手!
情急之下,她也管不了什么敌我、什么该不该管,只是凭着直觉反应跑了过去,逞着一腔孤勇,挡在爱丽丝面前。
她盯着死神。
“要惩罚的话,把我也包括进来好了。”她说得很严肃,“我跟爱丽丝是共犯。”
死神的面貌笼在深黑里,只露出一截线条俊秀、肤色苍白的下巴。但林溪感觉,死神正盯着她。
神只的凝视会让生灵生出本能的恐惧。林溪能听到自己的血液轰鸣流过,脊背升起电流般的战栗,但与此同时,她眉心的神谕碎片跳动着,以温热坚定的力量驱散了她的惶恐。
“呵……”
死神竟低低笑了一声。
啪嚓——
破碎的是林溪手上系的金铃。
“无聊的诡计。”死神说,“爱丽丝,尔等竟认为凡人的诡计能够阻挡神灵的感知?此乃渎神,是为大罪。”
爱丽丝痛苦的尖叫依旧凄厉,天空中残阳越发如血;这种情形下来自死神的低笑,也越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光法师,你在同情吾的眷者?”他似是漠然,又似是嘲讽,“正是她欺骗了你,让你陷入眼下的境况。”
“罪魁祸首不是你吗。她骗了我,我会跟她算账,但这跟她被你惩罚是两回事;她是因为帮我才违背了你的意志。”林溪坚持说,“我不能置之不理。要么你停手,要么你的惩罚把我也包括进去。不然……”
“不然?”神只冷漠平滑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林溪抿抿唇,说:“不然不公平。”
她的背后,爱丽丝的尖叫渐渐低落下去,但她依旧没能拜托痛苦。林溪不回头也能感觉到她在不断颤抖,还在小声呜咽,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哥哥……哥哥……慎之……为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哥哥……慎之……
一丝悲哀和同情不期然地在她心间滑过。她暗中吸气,仍旧用平静坚定的神色面对死神。
“公平?”死神重复道,居然略一摇头,很认真地对林溪说,“神之法旨即为公平。光法师,悲悯乃‘光’之本性,然而过多的悲悯只能酿造软弱和悲剧。奖惩,善恶,生死……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不要妄想仅保存尔等希望保存的事物,否则……”
他自己忽然沉默了。
林溪一动不动;细微的迷惑像小小的气泡,在她心里一个个翻滚。她有种感觉,死神似乎并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着别的谁、为了遥远过去的什么事,而叙述着。
他自己也发现了,所以他沉默了。
不论如何,爱丽丝的尖叫平息了。她在小声啜泣,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但总是比刚刚凄厉的样子好多了。
林溪松了口气。
“小惩大诫。”死神淡淡说,像突然失去了兴趣一样,变得比一开始还漠然,“光法师,吾之意志不容违抗。尔等将为自身行为付出代价;爱丽丝如此,汝也不例外。”
眉心神谕碎片一跳,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也随之一闪。但不等林溪有所反应,她就失去了意识。
她苦笑着想,自己还真是经常晕过去啊……
“伊瑟你们要小心……”
电话挂断。
“林溪?喂林溪?!”
但无论再怎么急切,被挂断的电话都再也无法接通。精灵不甘地尝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愤怒地一拳砸到墙上。
听见她声音的狂喜,再度被不安和恐惧所代替。他用力闭了闭眼,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不至于陷入彻底的惶恐而干扰判断。
至少她还活着。伊瑟对自己说,至少林溪还活着。她说她会等他。她在等他。他必须冷静。
“学长,是小溪?!”
“老大,情况怎么样了?”
伊瑟收起手机,转身时,满脸的急切和害怕已经重新转换成坚冰般的冷漠和锐利。
“她暂时没事。”他能感觉到舌尖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但他依旧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而且,她说了一些所在地的消息,基本和慎之的推测一致。”
比之前更为寡言的黑发青年略一点头。
“现在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件事……”
伊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半因为恐惧——他不知道林溪的电话断了之后,她到底会遭遇什么——一半因为愤怒。
几乎快要凝聚为杀意的愤怒。
他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投注在面前的光幕上。屏幕对面,是一个眉毛和胡子全白的老头。如果林溪在场,就会认出这是那天在主席台上对她笑眯眯、请她吃糖的校董。他的姓氏是拉尔夫。
拉尔夫慢吞吞地说:“……对于本次事故,校董会十分重视,也通知各地驻扎人员加强戒备,时刻注意三一会的踪迹,并尽全力解救光法师。但是,校董会也一致认为,在尊敬的弗里格曼阁下缺席的现在,学院的安危尤其需要执法者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