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特豪在沙滩燃起篝火,用树枝串着烤鱼吃,丁小文抱着泡好的酒,拿三个搪瓷杯,一人一杯满上,老渔夫拿着小刀,抱着木头,捣鼓他的木吉他。
咸咸的海风窜过鼻端,瘦长的竹竿晾晒着衣物,烤鱼的香气在黑夜中飘散。
丁小文红扑扑的抱着搪瓷杯,挨在苏特豪身边,她用吃完烤鱼的树枝,在沙上写字,写来写去写不好,写好了,赶紧用手抹掉,然后又悄悄的写。
苏特豪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他一边听老渔夫弹吉他,一边看着远方的海,忽然低声问:“小文,有没有人说过喜欢你?”
丁小文想了想,指指老渔夫,用树枝写:“天天说。”
苏特豪叹口气,用手遮了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他说:“没人跟我说过。”
丁小文沉默一下,回头看看自己写在暗处的字,伸手拉他的袖子,想让他看,却听见他自嘲的声音。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我却像个傻瓜一样期待,这一声喜欢,我怕是这辈子都听不到。”
丁小文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写的字,她扭过头,那行印在沙上的“我喜欢你”已经被海水侵蚀,渐渐消弭了踪迹。
丁小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特豪的,也许是他送自己小镜子的时候,也许是他替自己疏通打结的长发的时候,也许是路遇发狂的野狗,护着自己的时候,也许是翻船后,他明明水性很差却还奋不顾身朝自己游过来的时候,爱上他可能只有一瞬间,但之前所有的点滴,都让这个瞬间无限蔓延。
她戴一顶草帽,躲在铁皮雨棚下面看正午浓烈的骄阳,对着潮起潮落不断的练习着同一句话,那句话,她不想用写的。
苏特豪依然守着三轮车来的时间,给她买喜欢的小玩意儿,她拿一张旧报纸,将他买的粉色信纸仔细的包起来。
报纸微微泛黄,不知放了多久,狭小的角落有一则新闻,八岁小童遭遇绑架,机智逃脱终回家。
那晚苏特豪喝醉了,他醉眼迷蒙的走进海中,丁小文跑进去把他拖出来,他便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丁小文在他身边坐下来,他说,那个孩子,是我。
那个被绑架的孩子,是我。
那年苏特豪八岁,虽然生在富豪之家,可平常上学放学并没有人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给了绑匪可乘之机,趁他放学的当口,将他迷晕拖上车,带到了荒郊野外,紧接着就给苏特豪的爸爸苏勇打电话勒索赎金。
八岁的苏特豪怕急了,缩在角落不住的哭,电话接通了,绑匪说,你儿子在我手上,带五百万来赎。
苏特豪满怀期待的望着电话,爸爸一定会担心他,一定会来接他的。
屋子里很安静,电话拨了免提,一群绑匪都在紧张的等待回复。
苏勇甚至没有思考许久,他说:“我儿子正在房间睡觉,你们在胡说什么。”
绑匪说:“别演戏了,我让他过来接电话。”
一个绑匪给了苏特豪一耳光,他惨叫一声,又被一脚踹翻,提着脖子拎到电话前,他哭着喊:“爸爸,爸爸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平静的声音,“是你啊?为什么放学回家这段路都走不好?我等下还要开会,没时间,你回的来就回来,回不来也不要麻烦我。”他一说完,电话“吧嗒”就挂了。
一屋子绑匪目瞪口呆,纷纷质问其中一人,“怎么回事?绑错人了?”
“没错啊,这是他大儿子啊,我盯了好几天,你们也听见了,他刚才叫爸爸,而且苏勇明明认识他。”
“那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苏勇在逞强?故意说这种话?试探我们的底线?”
“谁会拿自己的亲儿子试探?尤其这种土豪的家庭。”
“再打一次?”
“好。”绑匪再次拨通电话。
绑匪:“你不要你儿子了是吧?”
苏勇:“说了随便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绑匪:“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苏勇:“一个人的死活不应该是自己最在乎么?”
绑匪:“你不要嘴硬,你不拿赎金来,我们马上撕票。”
苏勇:“随便你们,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电话再一次挂断。
苏特豪被绳子绑住手脚,缩在墙角哭,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
绑匪头子走上来,对着他狠狠踹了几脚,直踢的小孩口中喷出血来,他气到:“真晦气,可能真的绑错人了,他反正也看到我们的脸,你去,把他做了,扔后山去。”
被点名的绑匪年纪约莫二十几岁,他有些胆怯,却不敢反抗老大,提着昏过去的小孩出了门。
他在后山挖坑,小孩倒在脏兮兮的泥土上,他忽然呛了一口土沫,咳了一下醒过来,眼泪混合着血流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年轻的绑匪手一抖,丢开铲子,他坐在挖好的坑边,把小孩扶起来,小孩一边哭一边问:“爸爸为什么不救我?”
年轻的绑匪也红了眼眶,他说:“你别哭了,我也不知道。”
绑匪看了看屋内,提着小孩上了皮卡,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放你走,你回去问问他,好不好?”
小孩沾满了泥土和血的脸瞧不清模样,他垂眸不语,眼泪又再度涌了出来。
绑匪把他丢在小路边,叮嘱他沿着路往前走,不认识就问问人。
苏特豪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往家走,他虽然小,方向感却很强,因为他不记路,没人会来接他,他回不了家,没人会给他留门。
小小的他不知走了多少公里,身上疼的厉害,好在血不流了,衣服脸颊都又脏又破,他又渴又饿,终于走到家门前。
院子里透着光,人群的欢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苏特豪站在铁质栅栏前,透过缝隙看到了院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