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行戴着隔音耳罩都知道他在说什么,恼火至极:“爸!”
“干什么?”林总严肃地问。
林雁行觉得今天太操蛋了,好不容易把陈荏请回来,结果老不死抓着他心肝儿的手说什么“你是时代的楷模,你有先进性、代表性”,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林雁行,”他爸说,“你要好好接受教育!陈荏同学,高三在即,最艰巨的考验来临了,当着我的面,你拿自己的事迹激励他一下!”
“……”
“来啊!”
“我没什么……”
“说两句!”
陈荏受了胁迫,只得幽幽地说:“林雁行,你父亲为你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你应该摒弃杂念好好学习。高考是险峰,努力是攀登,有了攀登,才能无限风光在险峰。”
“好!”林总夸奖,“有境界!”
林雁行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心肝儿,一股邪火腾地直烧到天灵盖,脸都绷不住了,想把他x死。
这事儿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后来他在床上强逼着陈荏做运动也老提这茬,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是吧?亏你说得出来!你也不嫌牙酸!”
陈荏就哑哑地骂:“滚,下去!”
林雁行吼:“不下去,攀险峰呢!”
……
林总晚上还有应酬,没坐多一会儿就上楼换了一身体面衣裳,准备出发,临走之前还嘱咐陈荏:“在我家吃好喝好啊,多给林雁行传经送宝,有交流才有进步嘛,是吧?”
陈荏答应:“哎。”
林总刚出门,林雁行就把筷子摔了,怒道:“感情他今天就是专门回来丢人现眼的是吧?!”
小徐总今天没跟林总去,闻言板起脸:“怎么说你爸呢?他丢人现眼就只今天?往后半个月你都得喝鲫鱼汤了!”
第71章 怎么都劝呢?
林总不在,氛围宽松了些,虽然他在的时候也是东拉西扯居多,但那毕竟是一家之主,总有那么一丝威严。
小徐总招呼大家吃饭,保姆李阿姨在厨房忙完了,也被喊着一起坐。
李阿姨推辞,小徐总笑道:“来啊,陈荏也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等都落座了,小徐总介绍:“陈荏,李阿姨擅长做本帮菜,可惜你选了火锅,下次再来就尝尝她的糖醋排骨,绝对一流。”
李阿姨谦虚地笑,帮陈荏烫肉烫菜,后者连说:“我自己来!”
“你学习辛苦,多吃点儿。”李阿姨说。
陈荏便说自己尝过她的手艺,每年过年林雁行给他送的菜都是出自她之手,她是他的饲养人之一。
林雁行看着这其乐融融,甭提多高兴了,浴室里被迫自我解决的那份气已经消了,心想我这媳妇儿就是招人疼,你们有吗?羡慕得来吗?
他看不出来陈荏眉间的轻愁,也完全猜不到小徐总暗地里的嘀咕。
忽然小徐总站起来说:“我忘拿醋碟了。”
李阿姨说:“我去拿。”
小徐总拒绝:“我要那泡腊八蒜的香醋,那东西在高柜上,还是我去吧。”
他去往厨房,忽又喊:“陈荏,帮我搬张凳子来,这泡菜罐儿太重了,不踩凳子使不上劲儿!”
保姆和林雁行都在,一般没有使唤客人的,可李阿姨刚站起来,陈荏已经端着凳子去了。
小徐总拉开高柜门将两人遮住,轻声说:“一会儿没人时我有话对你说。”
陈荏一愣,随即点头。
小徐总拿了醋碟,又从冰箱冷冻柜里取了一盘肥牛,冲陈荏挤眼睛:“走,涮肉去!”
林雁行在餐厅扯着嗓子问:“你俩干嘛呢?这么半天不来!”
小徐总骂:“吃你的,管那么多闲事!”
陈荏坐下涮肉,偶尔与小徐总四目相对,后者只神秘地笑笑。
晚餐后小徐总把陈荏拉出门,说是到附近散散步消消食,林雁行腿脚不好,自然被留下了。
出了院子,两人沿着湖畔小径往前走,周边树影摇曳,路灯昏黄,夜间湖面起着微微的水纹,荷花要开了,叶子亭亭玉立。
陈荏等着小徐总开口,可真开口了,说得却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我是x省y县人,”小徐总问,“你听说过这个县名没?”
陈荏摇头,x省已经远在边陲,下边的一个小小县城更是闻所未闻。
小徐总说:“国境线从我们那儿经过,最著名的特产是金属矿,全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矿井,有公家的,更多是私人老板偷偷开采。我的家乡就在y县的z乡,乡里有三个小矿井,紧挨着我们村边上就是一个。”
“开采这玩意儿是暴利,但对环境污染很大,我们那村被称作癌症村,矿井开了五六年,村里倒有三十多个生癌症的。我祖父和伯伯都是受私人老板雇佣的矿工,我父亲是个乡村教师,工资低得连自己都养不活,没法子也当了矿工。下矿工资不低,却是拿命换钱,不多久身体就会出毛病,我这三个亲人在几年内便相继去世了。”
他看了陈荏一眼,见其听得认真,便继续:“我至今回想自己的老家,仍是那副污水横流的景象,男人、女人、孩子都蓬头垢面地在有毒的土地上讨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疾病和死亡就会降临。但他们离不开,因为挖矿石来钱最快,比起种地来快上数百倍,他们需要钱。”
陈荏问:“你想离开?”
小徐总叹了口气:“是,我想离开。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十七岁,正读高二,妈妈早些年就死了,家里没有生活来源,原先赚的钱都花在了看病和办后事上,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不得已准备退学下矿。结果第一天就被石块砸到了头,砸出一个血窟窿来,我坐在矿井边上嚎啕大哭,真不想再回那吃人的地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