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再回到花厅的时候,昂首挺胸满面红光,再无刚刚小心谨慎的样子,王氏看她一眼,她回一淡笑,娇贵矜持,又成了那个与正室分庭抗礼的贵妾,王氏无意与她有所冲突,瞥了一眼就转回身去了。
这时王允溪的娘亲张氏抱着孩子出来了,众人纷纷围上来看孩子,说着吉祥话,张氏自是笑容满面,等到看到林氏了,这笑容又加了几分,张氏是真感谢程侯爷和林氏啊,把那个搓磨自家女儿的恶婆娘给赶走了,虽然王允溪不让丫鬟回娘家告状,但张氏的消息渠道多了,自是知道了刚成亲之后的那些污糟事情,不过那时自家女儿心里自有主张,张氏就想着看看再说,没想到程侯爷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程柔遭殃了,张氏可开心了。
张氏把孩子抱到报到林氏王氏面前,笑呵呵道:“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有福气啊,像他爹呢。”
“可不是”,林氏把孩子接过来,侧着身子让旁边的王氏和程萱看,口中笑道:“就盼着他以后像他爹一样,也娶个好媳妇呢。”
这就是聪明人的说话方式了,你抬我我抬你,彼此都好看,可偏偏有那不长眼的人,就像白姨娘。
白姨娘如今的心还热着呢,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把程舒进宫的事想了个遍,在她看来这事可操作性很强,自来新帝登基以后都要选秀充盈后宫的,自家女儿年龄正合适,长得又好,关键是自家女儿有个当将军的爹呢,新帝要想笼络人心,可不就得把她女儿选进宫好好宠着嘛,若是再有个身孕,生个皇子什么的,那自己不就成了皇孙的外祖母?若是再有大时运……
白姨娘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心是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了,最开始什么伏低做小的想法也全抛脑后,白姨娘抬眼望着厅内众多的贵妇人,心中还隐隐有着一种优越感,不要看她如今只是个姨娘,或许哪一天她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也弄一个诰命夫人当当呢。
王氏这边也准备凑趣几句呢,嘴都张开了,结果让白姨娘抢了一个先,她娇笑着一张脸,头上牡丹簪下垂着的明珠光晕莹莹,格外耀眼,白姨娘道:“自古都说娶妻取贤,我们家秦川就是因为娶了你家女儿,这日子才越发好了呢。”
白姨娘可能是最像正房的妾室了,她这话说完之后,张氏还挺欢喜,她刚刚不在这里,也不知道白姨娘是站在王氏身后的,如今看着白姨娘装扮精致,还这么大呲啦啦地在林氏和王氏面前插话,还想着白姨娘是侯府的什么贵重亲戚呢,结果就看王氏的脸直接板了起来,张氏一看情况不对,试着问道:“不知这位是……?”
林氏颇觉丢人,哪家的妾室敢这样抢正室的话,下正室的面子呢?自家这位就敢,都是那糊涂的二弟给惯的,林氏尴尬一笑:“是我们家二房的妾室,今日有些淘气,让你笑话了。”
张氏一愣,赶忙说道“没事没事”,就准备转移话题了,没想到这两人都准备跳过这茬了,“淘气”的那位却较上真了,白姨娘精心描绘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就带出一份不悦来,斜着眼睛对林氏道:“大夫人你也太不能容人了,我说的都是好话,怎么就让人笑话了,更何况”,白姨娘抿唇一笑:“我家夫人都没有管我呢,你倒是说起我了,是不是也管的太宽了?”
白姨娘如今是脑子一热,胆子也起来了,林氏平时是个好性的,今天也不免让白姨娘给惹毛了,旁边的程萱更是被气的不行,心道幸亏程怡不在这里啊,要不然能当场跟白姨娘干起架来。
程萱作为林氏的亲闺女,自是不会看着自家娘亲受气的,只是今天到底是表哥家的喜事,不好闹起来,就对身边的吴妈妈使了一个颜色:“姨娘累了,你先把姨娘带下去吧。”
吴妈妈是林氏专门挑来送给程萱的,自是办事的一把好手,当下就扶住白姨娘的胳膊,笑着道:“姨娘站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跟着老奴下去歇歇吧。”
白姨娘知道要是被拉走了估计没什么好事,用力想挣开,可是她这杨柳飘飘的,哪能挣得开吴妈妈,白姨娘干脆也不费劲了,只是走之前对着程萱得意一笑:“大小姐关心我我自是知道,我也很关心大小姐呢,大小姐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很是该给夫婿添一个孩子了,你那夫婿是独苗儿,就靠着你给传宗接代呢……”
……
秦川家的满月宴,程萱是高高兴兴地来,愤怒委屈地去,和沈清坐在马车上也木着张脸一言不发,沈清想着程萱可能是累了,就拍拍她的肩膀:“在我腿上躺一会儿吧,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
程萱却是不说话,还凑到窗口吹着冷风,沈清看着她那紧绷的下颌,伸手把窗帘放下,把程萱慢慢转过来轻声道:“怎么了?”
程萱垂着眼,嘴角抿地紧紧的,像是在跟自己赌气,沈清把程萱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程萱的背,柔声道:“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可不能吹冷风啊,你不知道女人一吹冷风,脸上就容易缺水,一缺水就特别容易长皱纹,要是长了皱纹就变成小老太太了……”
“哎呀”,程萱让沈清说的又气又急,使劲想挣开沈清的怀抱,却发现被箍的紧紧的,最后就破罐破摔地趴在沈清怀里,良久之后才说道:“今天娘生气了,因为白姨娘。”
“跟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清的大头靠在程萱肩上:“岳母是侯府主母,那白姨娘只不过是一个妾室,岳母看她不顺眼直接打一顿都是可以的,你二叔也没法子,咱能动手绝不吵吵,干嘛要生气啊。”
程萱被沈清的话逗笑了,之后又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娘是因为白姨娘说了我,才生气的。”
“她说你什么了”,沈清的语气有些冷了。
程萱抬起头,面庞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她说我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
程萱是想看看沈清什么表情的,她知道王允溪怀孕以后是有些羡慕的,但这份羡慕在心里一闪,并没有多强烈,因为她知道她早晚也会怀孕的,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允溪的肚子越来越大,到如今孩子都满月了,她自己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程萱心里是着急的,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这事一直在程萱心里压着,结果今天被白姨娘挑到明处说了,程萱既生气又委屈,生孩子这事她也控制不了的啊……
程萱很像知道沈清是不是也介意这事,毕竟男人都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嘛,程萱看着沈清,尽管车厢里光线不好,但她仍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沈清眼中的惊愕和……笑意,他先是一愣,然后嘴唇慢慢弯起来,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笑出了声,那声音那么明朗愉悦,远远地传出去,好像把车厢中的压抑与黑暗都带出去了呢。
程萱不知道沈清为什么笑,可是她的心里却没刚刚那么难过了,她甚至双手捧着沈清的脸,跟小猫学老虎一样恶狠狠地道:“你笑什么笑,不准笑。”
沈清把程萱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个人交颈相拥,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的体温,对方的心跳,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彼此,这小小的一方空间,也成了世上最温暖之处,程萱心里有温情流动,这份温情就像衣服上绣着的并蒂莲花,丝丝缕缕,勾绕缠绵,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搂着沈清,就像是搂住了整个世界。
沈清不笑了,她在程萱耳旁说话,温热的鼻息扑在程萱那小巧红润的耳朵上:“不要急,我还想和你单独过几年呢,要是早早有了孩子,你只关注他不关注我的话,我会伤心的”,沈清这话听着委屈巴巴的,还有一点撒娇的意味在里头,程萱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然后就听自家相公又说了一句:“不过你既然想要孩子,我会继续努力的,只是,你确定你能受的住吗?”
沈清的语气如此坦荡,可就是用这样坦荡的语气说着这样的事情才让人受不了啊,程萱一头扎进沈清的怀里,脸上烫的厉害,她此时只顾着羞臊了,哪还想得起白姨娘的话,沈清搂着程萱,望向窗外微弱的光:孩子啊,他都忘了,他这辈子也会做一个父亲的啊。
……
几天后程萱单独回到侯府,却发现只有娘亲一个人在,程萱奇怪道:“其他人呢?”
林氏给程萱塞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拉着她坐到身边:“男人们都在衙门呢,你二婶带着程怡出去赴宴去了,至于白姨娘,让我给关起来了,一天一碗粥一个馒头,反正饿不死。”
“我二叔呢?他也不管?”程萱很惊奇啊,二叔的心肝都让关起来了,竟然没有闹起来。
“他最近忙得很,也不知道朝廷有什么事。”
“相公也是如此呢,最近好像尤其忙一样。”
“他们忙他们的”,林氏将程萱的手握在手心:“咱娘俩就不说外话了,我今天请了太医院的于太医,他医术高超尤善妇科,今天让他给你把把脉,无事最好,有事了也调理一下。”
程萱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没想到娘你都替我想到了,有娘真好啊。”
程萱喜滋滋地靠在林氏肩上,林氏欣慰一笑:“还害怕你排斥呢,这样就很好,到底是成亲了,懂事多了。”
“那是”,母女俩说说笑笑的,就等着于太医上门呢,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派了小厮去看,没想到那小厮回来的时候一脸惊色,往林氏跟前一跪,颤着声音道:“夫人,于太医被宣进宫了,好像是宫里皇上不大好,我回来的路上见巡逻的兵士都多起来了,咱隔壁的门都锁上了,你看咱要不要……”
林氏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天上的铅云浓重低垂,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都暗淡了,程萱走到林氏旁边,目带担忧:“如今还没有太子呢。”
对啊,还没有太子呢。
若是有太子,老皇帝不行了,自然是太子继位,可这没有太子的话,皇宫里就免不了一番龙争虎斗血雨腥风了,只是不知,这场风波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呢?
第62章
崇德帝这段时间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是他却依然不肯放权,事事都要自己做主,朝中不是没有立太子的呼声,可是崇德帝一概不予理会,惹急了甚至大发雷霆,直言有人居心叵测窥探帝位,傅修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里如何不明白崇德帝这是防着自己的,不仅疏远了自己,甚至连皇后也避而不见,反而让云贵妃六皇子时时陪在身边。
傅修越到此时越发冷静,进宫次数明显少了,政事上也不大掺合,看着是退了一步,但正如沈清说的,如今退一步是为了将来进一大步,傅修看着万事不理,但实际上对皇宫密切关注,因此在得知崇德帝晕倒的第一时间便进了宫。
崇德帝是突然晕倒的,他前一刻还传唤了内阁首辅柳大人和礼部尚书季大人入宫,这两人刚到御书房门口候着,就听到殿里传来一声疾呼,紧接着便传来崇德帝晕倒的消息,两人连忙跑进去,就见崇德帝倒在御塌之上双眼阖闭不省人事,太医很快赶来,正诊脉时,皇后云贵妃和四皇子六皇子陆陆续续都来了,六皇子一脚就将常贵踢翻在地,斥责道:“狗奴才,怎么侍候的我父皇,要是父皇有什么不好,我第一个饶不过你。”
常贵是御前大太监,何时受过这种训斥,只是当下也不敢说什么,默默站起了身,傅修守着崇德帝,见此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六弟还是等一会儿再发威风吧,眼下还是父皇身子要紧。”
六皇子也不再说什么,走到御塌前面等着,几个太医轮流上前把脉,之后聚在一起商议半天,脸上神色就不大好,最后太医院掌院冯太医上前对着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脉浮大无力,应是邪风入体再加上操劳过度,可先服用一剂药,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