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与他相识数年,看他笑了,知道他是生气了,嘴上继续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扶着那小娘子上马车,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看来是有不少人花了眼。”
他这般狡辩不认,元妃冷哼一声:“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让甫大人如此维护。本宫倒是可以为你做主赐婚,给个恩典。”
她言及世家小姐,甫怀之明白她大概只是听了个由头一知半解,想来元妃还没法将手伸到他身边。他那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消磨了大半,笑容慢慢淡下去,懒得继续再听她阴阳怪气。
“娘娘若是没有要事,下官告退。”
同来时一样,走时甫怀之也没有行礼,微微低头算是招呼,转身就出了她的内殿。
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屋里一阵瓷器破碎的摔打声。
甫怀之当年看中元师儿时,这人还没有这么的蠢,他隔着一道帘子为这些宫仆教学,属她领悟最快、人最伶俐。
这刚走到哪里,皇帝年纪渐长身体愈发不好,她既没有入主后位,也还没一两子傍身,便如此张狂做派。
夜风吹散了甫怀之从皇帝那里带出来的酒气,他一步一步走在大缙高墙堆砌的幽深皇宫中。之前渭水水患的事劳费了他许多心力,骤然松懈只余烦躁一时也没想起来一些琐事,眼下要重新开始一件件梳理。
元妃的这点行径到不至于扰他心神,只是他一贯不喜被人窥视掣肘。同元妃浪费了些口舌,倒也不是完全无用,提醒起他那日他从静寺带回来的那人,还没来得及处置。
*********
明春搁下手中的绣活,抬头活动了下脖子,视线前方的女子还像一个时辰前一样的姿势,直直地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睛看着黑乎乎的窗外。
明春如今已然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不像初时惧怕她无光的双瞳。只是心中不免纳罕,大人究竟怎么想的,竟带了这么个人回府来养着。底下的丫头只听说是位女客,有来明春这儿打听的,是不是府里要来女主子了。
怎么可能,明春哂笑,这女子面黄肌瘦,还是个傻子,给她洗漱穿衣时见她手上带茧,想来也是个干粗活的农家出身。大人是什么身份,这傻子给大人做丫头都不够格。
明春平日里喜钻营,她消息灵通,是内宅里头一个听闻府里住进客人的。于是主动请缨,想着伺候好了得句好,能拿些赏赐,哪料到所谓客人竟是个痴儿。她心中有许多不满,只好在这傻姑不吵不闹,饭搁到眼前了会吃,衣服递上去会抬手,想如厕了也知道找人带,起码不算个脏活。
手指头翻了翻,明春给线头打了个结儿,模糊间似乎听到人脚步声,还没等仔细听清,一阵耳边的敲门声传来,是大人跟前的小厮二林。
“大人叫你去。”二林道。
“大人找我做什么?”明春心里没谱。
“自然是问问大人带回来的那人咯,你这儿还有什么别的新鲜事儿不成。”
明春心里更没谱了,这有什么好回禀的?那傻子自来起一个字儿都没蹦过。不理人,就是呆坐,除吃喝拉撒睡以外,只会木头一样愣着,好几个时辰姿势都不变一毫。
书桌后面的甫怀之听了明春的回话,没说什么,只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敲了敲。
“你下去,把她带来。”
“她”自然指的是那个傻子。
傻子一领就走,十分听话。她被带到书房里,站到甫怀之面前,呆呆地立着,半低着头。
这角度让她看起来和记忆中故人更像了。
甫怀之上下扫视打量她,她似是感受不到旁人的眼光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变化,看上去没有丝毫破绽。甫怀之刚带她回来那日,找了五个大夫来查,都说是伤了脑子,且有些年头了。
甫怀之起身,走到她面前,以拇指隔了层玉扳指抬她的下巴。
傻姑娘随他任意摆弄。
她眼睛正对上人时,就显出她的不正常来,目光直勾勾的,神情呆滞。明明正视前方,视线却好像没落到任何地方。
她眼睛很大,脸又小,恨不得一张巴掌脸上只剩下漆黑的眼珠子,若是个正常的姑娘,这五官大概是楚楚可怜灵气万分,但在她身上,则充分暴露出痴症和呆傻来。
“是何人送你来的?”甫怀之问道。
傻姑娘听了他的话,眼睛都没眨。
他心里八/九分信她确实是痴傻,但总有一二分怀疑,这种怀疑在再次看到这张脸时,更变成许多不安和猜忌。不完全是冲着她本人去的,更多还是疑心,她背后有什么人。
否则为何长得如此像的人,会出现在中都城外的静寺中,还恰巧就是他与潞王于寺里相会前一日,由那寺中小沙弥在后山救下的。
只是答案这傻姑大概不知,他派出去查事的人,也一直还没回来。
甫怀之心思转了几回,傻姑娘不明白甫怀之脑中的弯弯绕绕,这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只有自己身上的感受,她能察觉的到。
这会儿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傻姑娘知道这时是要叫人的,要是不叫人,是会挨打的。
她自鼻腔发出哼唧声,突然伸手抓住甫怀之的袖子拽了拽。
甫怀之不明所以,他扯回自己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她“啊啊”叫起来,又扒上了他的袖子,似乎更焦急了,脸上现出难耐和恐惧的神色。
甫怀之把明春重新叫进来,“她怎么回事?”
明春有些尴尬道:“这是要……如厕……”
甫怀之顿了下,让她领着人下去。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