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一声令下,石竹当即催马,马车转过街角,取凌云楼侧的小道往隔壁热闹坊市上去,然而刚转过去,石竹却忽然“吁”的一声勒马停了下来。
裴婠眉头微挑,外面石竹轻声道:“小姐,是三爷——”
裴婠忙掀开窗帘朝外看去。
凌云楼坐落在街市尽头,时辰尚早,门口还不见酒客进出,而侧面的街道就更是人迹稀少,而凌云楼的侧门,就开在着僻静一面,此刻,侧门之中走出了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身量更高,宽肩长臂,裴婠一眼就认出是萧惕,萧惕率先翻身上马,回头对身后人说了一句什么便打马而去。
裴婠见萧惕没朝自己的方向来,心底微微一松,可就在这时,后面那人转过了身来。
此人一袭蓝衫,一张寒面,一双冷眸,就算裴婠只见过几次,却也一眼认了出来,一瞬间,裴婠瞪大了眸子,她不敢相信,与萧惕私见之人,竟是戚同舟!
皇城司无恶不作的戚千户!萧惕怎会与此人私见?!
无数疑问冒出,裴婠指尖发抖的攥紧了帘络,却见戚同舟返身再入凌云楼,并没有像萧惕那般离开……裴婠眼瞳微颤,萧惕已经离开,戚同舟却还要回去,难道凌云楼之内还有其他人?
萧惕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而来送他的是千户戚同舟,可想而知,留在凌云楼内的人一定是位置比他二人更高之人。
整个京城,还有谁能让戚同舟替他送客?
裴婠一颗心跳若擂鼓,前一刻离去时有多笃定,眼下便有多震骇,她想遍了无数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戚同舟的身上,皇城司和金吾卫乃是死敌,做为金吾卫的副指挥使,萧惕怎可能与戚同舟私下会面?
裴婠还记得秋夕节时的场景,萧惕在街市拦下戚同舟的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如今才不过半年啊……
裴婠心中天崩地裂,脑海之中更是一片兵荒马乱,她只觉自己惊震了一刻,可等她回过神来,却见侧门之外来了一辆华贵马车,而很快,门内走出了个双鬓斑白,却气势骇人的老者,那人自出门到上车,不过几瞬,可裴婠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竟是皇城司督主贺万玄。
裴婠手无力垂落,帘幕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可她却无需再看。
戚同舟横行京城,贺万玄更是只手遮天,这二人同时出现,萧惕这个金吾卫副指挥使真是好大的面子,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萧惕的副指挥使,是他几乎用性命换来的。
两司面上争锋相对,可这个节骨眼上,萧惕却与他二人私下相见。
难道皇城司见萧惕为金吾卫砥柱,想行拉拢之策?
萧惕虽是国公府三公子,却到底只是私生儿,并无多少根基,如今位高权重,却也行在刀锋之上,步步艰危,因此,才不得不答应了私见之约。
想完这个缘故,裴婠心底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因她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可能,以贺万玄的奸诈阴狠,以前世萧惕的诡计多端,会不会,萧惕以国公府私生儿之身份返回京城入金吾卫,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裴婠背脊一阵发凉,人亦如遭雷击一般半晌缓不过劲儿来。
看似侯府得了庇护,可实际上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落入了陷阱之中,这可怕的念头一出便如蒿草般疯长,恐惧漫上心头,裴婠眼前阵阵发黑。
裴婠在马车里默然良久,直到石竹觉得不对劲敲了敲车门,她方才无力的吩咐,“回府。”
石竹觉得有些奇怪,却一时没认出戚同舟二人,只调转马头往侯府而去,马车里的裴婠冷汗沁身,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萧惕到底要什么?
……
元氏发现一向沉稳安抚自己的裴婠忽然比她还要焦虑,不仅连着三日给裴琰去了信,还开始清算侯府家产,甚至派人往岭南族地去置办宅地。
元氏见她做这些亦不安起来,“婠婠,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父亲的案子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裴婠没法子解释,只状似悲愁的道:“并没有,只是此番之后,侯府元气大伤女儿想着,父亲至少也要定个失察之罪,届时少不得要卸任官职,既是如此不妨解甲归田,父亲戎马半生,到了如今还要遭这样得罪,女儿不忍,母亲觉得呢?”
元氏也跟着唏嘘不已,“谁说不是呢?只是……你父亲一脉历代掌着长宁军,你父亲亦牵挂边境百姓,若要他彻底离开军中,只怕不易。”
裴婠忍不住道:“可如今情形,已由不得父亲了,军中没有父亲,亦有旁人接管,没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更好了。”
元氏叹了口气,想着裴敬原忠正半生却落得如此局面,亦寒心无比,当下也觉的还不如抛开朝堂家国,回岭南乐的安闲算了。
母女二人发了一会儿愁,元氏又道:“那日你出门寻含章,却未寻见,回来之后便面色不好,如今你哥哥不在,有什么事你要多和含章商量才好。”
裴婠先是神色微变,而后才道:“这些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倒也不必麻烦三叔,三叔已为我们尽心良多,哪里好事事让他操心?”
元氏想了想也是,便不多言,裴婠却道:“不过有一事,还当真需要三叔帮忙,我已派人送信给三叔,想来这两日三叔便要来我们府上。”
元氏问:“何事?”
裴婠便道:“我想再见父亲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希望大家健健康康。
第78章 心魂
裴婠午间派人送了信,下午萧惕便到了侯府。
元氏喜笑颜开的迎萧惕入花厅,又泡上了今年的新茶,时节已入四月,天气转暖,花厅之外的海棠杜鹃尽数开了,窗边微风徐徐,连带着花厅内也一片暗香浮动。
元氏问着萧惕这几日近况,唯独裴婠不怎么说话,萧惕察觉出不对劲来,眼底透着关切,“婠婠怎么了?”
距离去城东已有三日,裴婠当日的震骇散去,饶是如此,在萧惕眼前,仍怕露了行迹,于是干脆做一副焦灼模样,“三叔,我想再见父亲一面,前两日做了个不好的梦,心底总是不安的紧。”
元氏忙道:“难怪这两日你总是神思不属的,却原来是做了噩梦。”
裴婠直直望着萧惕,眼底的焦急真真切切,然而萧惕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有求必应,只是关心道:“做了什么噩梦?是否听了什么不好的传言了?”
裴婠有些着急起来,不答反问,“眼下见不到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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