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主教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用一种几乎称得上陶醉的表情看着陆楠泪流不止的样子,眼睛里燃烧着的那股火焰陆楠并不陌生,她甚至看到这家伙的喉结默默的动了动,似乎是在克制的吞咽着。
“啊,陛下,可惜您没法亲眼看见,这哭泣的样子是多么的美丽。尤其是在得知您其实是个既冷酷又残忍的女人之后。有时候我真想亲手剥开您那张美丽柔弱的外皮亲眼的见证一番,到底您的灵魂是什么模样。您是一位披着天使外壳的魔鬼,还是用残忍来掩饰真实的花朵。但不管您是什么,我必须承认,我都深深迷恋着。为此我愿意服从,卑微的匍匐在您的脚下,做一名最忠实的奴仆。”
他将圣经举到胸前,带着那种哄骗世人惯有的笑容,以清澈悦耳的声音一字一度的说。只看他的外表,你甚至会以为他实在诵念什么庄严的祷告。不得不说他真的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以及自带的一种蛊惑他人的光环,什么荒唐的言辞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仿佛被瞬间渡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他镇定自若的说完这番话后,又压低了声音,以西尼文再次念诵了一番。古老而富有韵律的语言从他嘴里流淌而出,配合着他那悲天悯人的庄重表情,陆楠差点都快信了。
“妈的,上帝怎么没有劈一道雷进来弄死你这个神棍。”
她用裙摆擦着脸上还在源源不断冒出的眼泪,气急败坏的想。
“阿门。”
而主教却不为所动的念完了那番亵渎的祷告,还一本正经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随即举起那个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十字架,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尽管长着一张和本性截然相反端正禁欲的面容,所以他才能仅靠外表就骗得无数人深信不疑,但他的嘴唇却饱满如盛开的花朵,带着玫瑰般红润的色泽,陆楠分明看到他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一下十字架的表面,而他的眼睛却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无数曾经看过的乱七八糟小说电影涌上心头,即将犯下罪行的紧张与莫名的亢奋交织在一起,陆楠挺想把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把推倒在祭坛上,脱掉他包裹得密密实实连脖子都不愿意露出一点点的主教外袍,让他一丝不挂的躺在白色的袍子上哀求自己什么的。
不过最终她只是默默的擦了擦鼻涕。
“陛下,您的叔叔在外求见。”
偏偏这时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而且还生怕因为雷雨里面的人听不到,敲门的人简直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按照原本的礼节他应该报上西法兰国王的所有头衔以及全名,但陆楠事先嘱咐过他,这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只是私下的会见,不要太严肃。所以他最终只是用了“您的叔叔”
这样含混的说辞。
脑海中刚刚起步的三轮顿时一个急刹车,陆楠立刻掐灭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又再次擦了下脸,对主教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料这家伙比她还能变脸,仿佛之前那个满脸写着“正面上我”的人全是陆楠的幻想,他一脸圣洁,肃穆的微微低头,闭着眼睛口中默念祈祷词,看得陆楠很想给他一拳。
还好之前一直跟石头人没区别的几个修道士终于动了,最外侧的一个不等陆楠吩咐就去开了门,才不至于让陆楠落到堂堂女王还得亲自去给人开门的窘境。
她酝酿好了感情,控制好脸上细微表情的角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到背后,才慢慢的转身抬头。估计她刚才哭得很悲惨,虽然没有照镜子,但肯定是一副眼睛红肿满脸憔悴的悲惨模样。毕竟,这位公主原本长相风格就不是美艳逼人的类型,走的是楚楚动人清纯路线。有时候陆楠在梳头的时候太无聊,就对着镜子各种表演绿茶婊专用表情。她必须得说浅金色的睫毛以及冰蓝色的眼睛太加分了,尤其是那种低垂着脸却轻轻向上看的模样,连她自己见了都不得不赞同确实好一朵小白花,真是我见犹怜。
也难怪洛雷托会说她有个虚伪的外壳,想想吧,迪士尼里那些巫婆魔女要是长着公主的模样,那确实很微妙。虽然小白花很多人都不待见,陆楠依旧觉得比性感美艳熟女风好。因为大多人还是会先入为主的觉得那种太御姐太成熟的女人不好相处,而且会下意识的划进警戒区。反倒是长得纯良无害一看就很柔弱很无助的小姑娘不会引起什么抗拒的反感,除非婊过头了。
陆楠平时倒也没有太热衷扮演什么瑟瑟发抖的小花朵,大多数时候她依旧充满威严,说一不二,毕竟她是来做女王,而不是来当言情剧女主角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利用一下自己外表的优势,比如现在。
“很抱歉在这样的天气强迫您进宫,亲爱的叔叔,请原谅我的无礼。”
她没有太过火的表现得自己仿佛真的只是个傻乎乎可怜兮兮的少女,好歹她也继位大半年了,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位老国王心中多少有数。她仅仅只是想用这幅模样来尽量抵消对方的戒备和排斥而已。
她看到了一个比想象中更为高大魁梧的老人,尽管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还是腰背挺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他苍老干枯的脸依然可以辨认出歌兰王室血统的痕迹,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虽然已经因为年老而变得浑浊发黄,那种纯粹的蓝色还是清晰可见。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肯定是无数女人趋之若鹜的那种男人。陆楠在此之前见过歌兰家成熟的男性只有卡洛曼一个人,卡尔根本是个孩子。现在看来,卡洛曼那种故作威严的模样就是对这位叔叔的拙劣模仿。这位老国王真的就像是一只已经垂垂老矣的雄狮,虽然老了,威严犹存。
陆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老人会偏信小人弑杀亲子的罪行。
第211章
匆匆打量了一番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西法兰国王,陆楠紧接着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随行的人身上。果然,他并没有带自己的小儿子一起进宫,因为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无一例外年纪都比较大,不符合那位小王子的描述。根据陆楠得到的消息,他应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
她理想中的场景应该是国王一个人前来,可惜这里没有禁止携带家臣护卫一起觐见的惯例,陆楠又不可能明示让他谁都不许带,那岂不是傻子都知道不对劲。因此她只是随便看了几眼那几个高大魁梧还穿着全套护甲的男人,心想她的好叔叔还真是对自己充满了防备,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但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代的西方远远没有东方那么严苛的君臣礼仪上下之分,非正式场合,大臣们带着武器进宫十分常见,更不会因为对君主稍有不敬便招来灭门之罪。其实说到底还是个实力的问题,比如把皇帝尊为天子的东方,汉献帝之类的君主又有谁真的把他放在眼里,还不是被曹操当个傀儡随意摆布。像她这位叔叔敢公然带着武装的护卫前来觐见,只能说明陆楠还不够强大,并不是继承皇帝头衔别人就真会发自内心的敬畏。
对方名义上虽说是她的封臣,但同时更是她的长辈,陆楠便将姿态放得比较低,不卑不亢的再次表达了在这种恶劣的天气还强行要求他进宫的歉意。但是老国王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懒得奉送,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看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完全不在乎。
看了侍从一眼,他如蒙大赦的赶紧退了出去,但老国王带着的护卫们却丝毫没有一起退下的意思,稳稳当当的继续站在老国王周围。身为一个同样无时无刻都被保护监控着的人,陆楠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站位很讲究,完全没有漏下任何死角。而且他们虽然貌似恭敬的垂下手臂,但腰间佩戴的武器就在第一时间可以立刻出鞘的位置。看来他们还是隐约察觉到了陆楠不怀好意,尽可能的做出了防备。
“真是麻烦了啊。”
有些不耐烦的在心中咂舌,尽管护卫人数不多,仅仅只有四个,看来老国王还是很谨慎,没有留下足以作为攻击突破口的把柄。但这四个人一看就是那种很能打的类型。陆楠可以想办法暗中解决了老国王本人,却没把握将这四个人瞬间毫无声息的一起干掉。但凡跑掉一个窜到门外闹出任何动静,这件阴谋都将立刻被所有人知晓。
想到这里她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祭坛后面的主教,神职人员就是有这种特权,可以不用过来对国王陛下行礼问候。其实自从进屋后老国王身后那个貌似是护卫队队长的男人就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主教以及边上几个修道士好几眼。但也许是洛雷托的外表看起来太具有欺骗性,是在实在是不像什么武力高超的潜在杀手,再加上他一身主教打扮,和现在这个环境很符合,卫队长倒是没有起什么疑心。他着重留意了其余的修道士,然而这些刺客杀手全部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裹在修道士的黑袍里更显得身材消瘦,不符合时下对能打男人的定义,因此卫队长虽然依旧保持着最大警惕,却没有表现出更大的敌意。
但陆楠觉得,这和自己那副柔弱清纯的外表多少脱不掉干系,她没有错过看见自己时几个男人眼中闪过的错愕,可能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的年轻,长相更是和成熟狠毒阴险这类词语扯不上任何联系。特别是她此刻还哭得两眼通红,脸颊上还能看到未干的泪痕。尽管她的叔叔毫无触动,但几个护卫下意识放松了警惕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她故意沉默了几分钟,没想到老国王比她还沉得住气,硬是一个字都没有问,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和她面面相觑。陆楠无奈的呼出口气,再这么下去场面就要变得很尴尬了,她只好再次主动挑起了话题。
“不知道传令官有没有告诉您,您的儿子,我亲爱的堂兄巴赛尔公爵犯了旧疾,恐怕很难熬过这一关。我心里十分焦急,又害怕万一传出噩耗无法对您交代,才不顾一切连着派人催促您冒雨进宫。原本应该马上带您去探望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非常激动……”
说到这里陆楠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故作为难的看了看那些护卫,仿佛是在顾忌着什么。但老国王就跟瞎了似的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暗示,陆楠只能暗暗咬牙,继续把话题延续了下去。
“……我听他的护卫说,好像他就是收到您即将进王都的消息才忽然发病的。”
她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一下老国王是否心虚,倘若巴赛尔公爵没有说谎,他真的一手策划了刺杀亲生儿子阴谋的话。但细细观察了半天陆楠只能承认她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是啊,老国王这种等级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就被一句话动摇了情绪。尽管他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当年查理大帝有那么多儿子,最后只活下来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当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倒是上一任帝国皇帝,公主的亲爹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既无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绩,也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品德,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的好色荒淫,挥霍无度。查理大帝为何偏要把皇位传给他?仅仅因为他是长子的缘故吗?
这些东西在陆楠的脑海中不过飞快的一闪,时间其实才过去一秒都不到。她用询问的视线盯着老国王看,至此老国王终于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他用嘶哑干涩的声音开口问:“陛下到底想问什么?”
这家伙还真是滴水不漏啊,陆楠再次感到了无从下手的为难。
“先坐下再谈话吧,您赶了好几天的路应该很累了。”
她用一种任谁都能听得出强打精神的语调故作轻松的说,随后自己带头来到了一边的长椅率先坐下。老国王慢吞吞的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但他的护卫还是保持站姿紧紧的跟随在他身边。其实他这种做法已经接近挑衅,就差没有直白的说他不信任陆楠,觉得她要下暗手谋害自己。但陆楠没有就势利用这一点作为发难的机会,因为仅仅这样并不能把一国之王发落处置,况且,目前她还不是正式的皇帝,她和老国王身份是平等的,他还是自己的叔叔。
于是陆楠仅仅只是有些不快的看了一眼那几个护卫,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忍耐不发。她这番表演是为了表现她并不是毫无感觉,内心当然不高兴。但眼下因为还有让她更为焦虑的事情,所以她暂时不予追究。她想这么演一下总比假装完全不在意来得真实可信。对方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君主,疑心病只会比她更严重,稍有不对,他肯定会产生巨大的怀疑,搞不好就不顾一切的当场带着护卫们冲出去了。难道届时要她率领一帮子杀手赶在后面明目张胆的追杀吗。
“对了,听说您带着我那位从未见过的堂弟也一起来了,怎么没有让他进宫,我很想见见他呢。”
像是为了缓和室内那股令人不快的压抑,陆楠像是随意寒暄般的问,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显然是老国王的一番作态有些伤害到了她的感情。
“他身体不舒服,改天再进宫觐见,我想您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发怒吧。”
老国王不温不火的回答,他的态度既不显得敌视,也不显得排斥,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偏偏就是这种反应才让陆楠感到更加棘手。她悄悄瞟了一眼放在一边那个酒壶,心中涌起一种预感,觉得自己的谋划只怕是要落空了。很明显这位国王陛下多半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喝酒,他一旦搬出“身体不好禁止饮酒”的借口,陆楠总不可能强灌吧。唉唉,果然她还是太嫩了,杀人没那么容易啊。
本来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非要在今天将他暗杀在王宫里,可巴赛尔公爵的身体等不了那么久啊。陆楠心中焦急,只能希望假如今天计划失败的话,巴赛尔公爵还能多撑几天。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只好隐瞒他的死讯,直到成功弄死他亲爹再说了。
不甘心就此放弃,陆楠做出了又一次尝试,她悲切的说:“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充满敌意呢,叔叔。好歹我们都是歌兰家的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我觉得巴赛尔堂兄是个不错的人,不想看他那么痛苦。也许你们父子之间曾经存在什么误会,要是解开误会的话,大家继续高高兴兴的做一家人不好吗。他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得知他危在旦夕,您还如此冷静?难道真的和传言中一样,您只偏爱自己的小儿子,怨恨可怜的堂兄挡了他的路吗?”
她故意选择了这种猛一听好像很真情实感,但在他们这种上位者看来却幼稚可笑的说辞,这当然也是为了展现她是个不成熟,感情用事的天真小姑娘,以此来降低他们对自己的忌惮。到了西法兰国王这种地位,他多半早就不是很在乎什么血缘亲情了。说实话,就陆楠亲身经历过的种种,贵族阶级里为了利益什么不能出卖?死几个儿女算什么,女人有的是,死了再生就是了。就这个时代可怕的死亡率,大多数贵族都跟下猪仔儿般的拼命生孩子,通常要孩子顺利活到十五六岁,他们才愿意投注更多的心血和感情。不然的话,天天就在家哭死掉的孩子好了。
不过老国王这把年纪估计已经很难再生出健康的儿子,他膝下就两个活着的儿子,任何贵族到了他这种境遇都会很珍惜稀少的继承人,把他们当成宝贝一样好好护着,唯恐最后血脉断绝,哪有他这么无动于衷的。就算巴赛尔公爵说了谎,当年的刺杀不是老国王策划的。得知儿子命在旦夕还跟没事人儿一样,一丝担忧都看不到,从头到尾都没主动问上一句,恐怕也没什么慈爱之情。
陆楠能想出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巴赛尔堂兄不是他亲生的。可是不管怎么看,这父子两人的相似程度都做不了假。陆楠只能感叹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偏心到这种程度的父母。跟巴赛尔公爵一比,她觉得自己都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