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里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该不该把接下来的问题问出口,陆楠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干脆自己先说了:“您是不是想问,这次辛格之行跟库曼入侵是不是有联系,您在怀疑我跟苏丹有什么私下的协议吗。”
换个人,即便心里真的这么想,肯定会矢口否认。但阿弗里就是阿弗里,他没有吭声,却用沉默来表达了自己真实的回答。陆楠早就预防着他的这种怀疑,正好也不是没有合理的解释,便一本正经的说:“但是看看具体的时间就不难推断出,在我们还没抵达辛格见到苏丹之前,库曼人就已经准备好入侵,开始正式出发了。您应该很清楚,想要计划这么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行军,各种调度安排少不了。他们一定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我不否认,可能和苏丹签订的停战协议有一定的原因,但我可以对着天主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在这件事里有过任何举动。如果我撒谎的话,就让我的灵魂无法安息,永沉地狱——”
“不,不需要这么发誓,陛下。”阿弗里急忙阻止,有些焦急的说,“我确实产生了一些怀疑,但只要您说不是,我就愿意相信。和您相处了那么久,我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对不起,请原谅我。”
陆楠悄悄松了口气,阿弗里不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人,既然他说相信那就是真的信了。陆楠一边觉得有点内疚一边又觉得阿弗里是不是太好骗了点。
啊,稍微感到良心有点痛。
大概阿弗里就是为了向她确认这件事而来,陆楠和他大致聊了一阵,再三保证一定会出兵支援教会,他才露出放心的表情,有点为难的说:“抱歉,陛下,我知道之前教会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对您施压,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教会是教会,教廷是教廷,身为天主的信徒我不能让圣地被异教徒毁灭抢夺,也不能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民被异教徒杀死,当成奴隶一样贩卖。其实,我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无知和单纯,我明白您心里也有各种顾虑和考量,想要借此来逼迫教会低头。但我请求您不要为了利益忘记内心的那份善良,无论如何,平民总是无辜的,教会里也不全是利欲熏心的坏人。”
陆楠是真的有些惊讶阿弗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思索了一阵,郑重的说:“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望。”
阿弗里垂下头,低声说:“又要让您承担起这么困难的重任,我很抱歉。”
陆楠故作为难的笑了笑,但在阿弗里抬头看她的时候又立刻收敛起苦涩的表情,装得若无其事。看到阿弗里眼中的内疚之色更加浓重,她自嘲的想自己也是挺婊的。
这就要感谢弗兰德斯公爵和安茹公爵的精彩操作了,反正黑锅都被他们背了,外界都以为整个枢密院都联合起来反对出兵,理由是他们不能撤回东方防线的军团免得到时两面失守,而这样的话他们手上就没有更多的兵力了。而且之前教会连续好几年向帝国索要大量财物和土地,现在他们真的很穷没钱没装备。而且女王陛下不还没正式加冕吗,为啥单找洛林求援啊,洛林女王怎么可以号令整个帝国动员起来支援教会呢?而陆楠在强大的枢密院前实在无法强顶,加上又重病卧床,只能弱小无助又可怜了。
所以说弗兰德斯公爵其实挺好的,知道什么时候该主动背锅为君主分忧,难怪他可以屹立多年不倒,陆楠发现自己都有点喜欢他,连那个秃头都越看越顺眼。
送走了脚步沉重的骑士,陆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通报诺曼底公爵求见。陆楠估计他是来说订婚以及催促出兵支援西法兰的事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才香槟公爵告诉她,因为库曼打过来的关系,最近雇佣兵市场一片红火,无数领主都想雇佣他们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虽然香槟公爵谈好的几队还暂时没有被雇佣走,但他们全部要求涨价。叫得最厉害的那位正好陆楠还认识,不就是曾经让她心猿意马差点就拖上床成为情夫二号的那只疯狗吗。
“请公爵进来吧。”
烦恼的揉揉脑袋,陆楠觉得自己多半要破财了。不知道香槟公爵愿不愿意看在她昨晚上陪睡的份上主动当冤大头出了这笔钱?陆楠觉得多半不行。香槟公爵再怎么有钱也不会为陆楠未来的丈夫买单的……
第182章
这还是陆楠回到王都后第一次见到诺曼底公爵。
他们两人订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昭告四方,正式的条款协议已经拟定确定,只差一个公开的订婚仪式。由于贵族间基本不存在悔婚的可能,所以差不多他们算是一半的合法夫妻。除非一方倒霉的死了,这辈子都得绑在一起。但是诺曼底公爵竟然都没有来看望一下生病的陆楠,连装样子都懒得装,这种不敬业的态度让陆楠很不满意。她从没想过诺曼底公爵会对自己温柔体贴,真的像个合格的丈夫,但起码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吧。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土大贵族,难道他对自己的婚姻没点b数?莫非还期待着什么真爱?既然对政治联姻感到很屈辱,大可以别来求她,一开始主动提出联姻的人又不是陆楠。现在倒是摆出一副备受侮辱贞洁烈女的嘴脸,让陆楠觉得可笑又鄙视。
抱着这种想法,陆楠对诺曼底公爵也懒得摆出什么好脸色了,反正她又不需要去讨好他。不管他再怎么厌恶排斥,届时哪怕是压着他绑着他,陆楠也会和他生孩子,确保那六块领地可以顺利到手。只要生了孩子,不管男女,诺曼底公爵就没有存在必要。到时候他要是乖乖的不闹事,陆楠大可以和他彻底分居老死不相往来。他要是敢反悔,就别怪陆楠心狠手辣当一回黑寡妇。
看着推门进来的诺曼底公爵,陆楠脑子里盘算着各种暗杀下毒的计划,虽然没有表露出嫌恶,但也谈不上什么友善,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般冷淡的问:“有什么事情吗,公爵。如果只是想说订婚的事情,不需要您亲自跑一趟,派您的手下跟我的大臣谈就行了,我记得早就说过,一切相关事务都交给了弗兰德斯公爵负责吧。”
诺曼底公爵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苍白瘦削,比陆楠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还要憔悴,哪怕陆楠不懂任何心理学也能轻易看出来这一个多月里诺曼底公爵肯定精神状况很不好,大概还有严重的失眠问题。她心里不禁开始嘀咕,这家伙该不会想活活把自己给耗死,让婚约到时候自动作废吧。所以不等诺曼底公爵说话,陆楠又用严厉苛刻的语气对他说:“有件事别怪我事先说明白,要是您打着什么让婚约自动作废的盘算,奉劝您一句适可而止。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答应您的求婚,要是还没等到举行婚礼生下孩子您就发生了什么意外……”
陆楠没有把话说完,意味深长的冷笑了几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诺曼底公爵惨白的脸上涌出一股不正常的嫣红,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看来被气得够呛,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只是陆楠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她觉得就跟谈生意一样,当然要做好事先声明,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诺曼底公爵咳嗽了一阵,用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看得出来,他在努力的抑制满心的怒火,说话的声音都有点不稳了:“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您口里说出来的,我不禁怀疑您真的只有十六岁吗。甚至我怀疑您是否确实是个女人。从您眼里不但看不出一丝正常少女对于自己婚姻和幸福的憧憬,甚至比那些老练的政客还冷酷无情。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出了您这样一个怪胎,想必您的童年一定非常不幸,才会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婚姻变成一场利益交换。听您说起生孩子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说什么司空见惯不值一提的小事。陛下,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陆楠对此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面对诺曼底公爵她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所以这种程度的嘲讽完全不痛不痒。她有点讽刺的想,如果他们两人的身份立场调换一下,趁火打劫的卑鄙君主以及忍气吞声必须生孩子的和亲公爵小姐,倒是一个可以尽情挥洒狗血的标准套路故事。可惜现实里想必诺曼底公爵不会被虐了一次又一次后就莫名其妙的爱上她,陆楠也不会对着这张总是充满屈辱和厌恶的脸产生任何怜惜,哪怕以正常的审美来看诺曼底公爵长得并不难看。他们注定只能是一对互相厌恶的夫妻了。陆楠还挺担心新婚之夜诺曼底公爵对着自己能不能硬起来。该不会还要她坐上去自己动吧。万一一直不能怀孕岂不是得捏着鼻子反复和他上床,想想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听您那些充满怨气的抱怨。”陆楠毫不留情的嗤笑道,随手拿起一边的文件开始阅读批示,“如果您是来催促我尽快发兵支援,已经在筹备了,最迟三天内就可以出发。放心好了,和某些装模作样的人不同,我可是很有契约精神,做出的承诺就一定会严格履行。不用担心我会找借口赖账。”
诺曼底公爵很明白陆楠暗含的嘲讽,也难为他竟然活生生的忍了下来,没有反唇相讥。他默默的深呼吸了一阵,才低声的说:“那么能不能请您尽快一些,巴赛尔公爵那里确实已经不能支撑太久了。”
陆楠充满狐疑的说:“这不太可能吧,除非我亲爱的叔叔已经彻底疯了,在库曼发动入侵的时候还坚持要把大量兵力都耗费在内战上,正常而言他们现在都应该自觉的停战观望情况再说啊。如果我亲爱的叔叔非要坚持这么干,那些支持他站在他一边的封臣恐怕都会转变立场,纷纷跑到巴赛尔公爵那一边去,反正是我话绝对会这么干,谁会去支持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国王。”
说到这里陆楠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番诺曼底公爵,慢条斯理的问:“或者里面有什么您悄悄隐藏起来的小秘密,所以您才那么焦急忧虑,不断催促我赶紧发兵支援巴赛尔公爵。难道我亲爱的堂兄有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把柄,一旦暴露就会瞬间身败名裂?”
老实说陆楠真的怀疑过诺曼底公爵是不是对这位堂兄抱有什么暧昧的感情,怎么看他都像是为了巴赛尔公爵奉献牺牲,连自己家族都赔上了。话说西法兰的王位上坐着的是谁关诺曼底公爵什么事情,以他的身份地位,谁做国王都只会好好的跟他维持关系。再加上他如此明显的表露出了对自己的厌恶,都快三十的人了不但没有结婚,之前好像也没听说跟哪位女性有亲密关系,陆楠很有理由认为诺曼底公爵是个基佬。要是他跟巴赛尔公爵是那种关系的话,也不怪他如此的情真意切了。而巴赛尔公爵要真是个基佬,虽然倒也不至于会被教会拉去审判,但在目前天主教的世界里确实是个巨大的丑闻,不但违反了天主教教义,让教会随时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对他发难,也非常影响他的个人形象以及威望。陆楠脑洞大开的想莫非西法兰国王就是因为发现了儿子的秘密才恼羞成怒,宁愿顶着所有人反对也要剥夺他的继承权,把王位传给小儿子?嗯,很符合逻辑的推断。
这下陆楠不仅是讨厌诺曼底公爵,还开始担忧他有没有携带什么致命的病毒了。哇,真是那样的话她可不要和他发生关系生孩子,跟找死没什么区别。看来她只能送诺曼底公爵一顶青翠欲滴的帽子了。
大概是她那种厌恶的表情太明显了,诺曼底公爵被气得胸膛起伏,语气激烈的喊道:“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去揣测巴赛尔公爵!他那样高尚纯粹的人能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实际上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我向你提出婚约的事情,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刻阻止,因为他和你们这些满心只有利益的人不一样,他心里有着对爱情和友谊的渴望,他不会为了换取足够的利益而出卖自己!”
陆楠觉得他这样子不太像是在说谎,难道她猜错了?可是诺曼底公爵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直男,也许他暗恋着巴赛尔公爵还自以为是友情吧。想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贵族阶层里,他这样的存在倒是一股清流,值得敬佩。但陆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对诺曼底公爵心软还主动当冤大头。
“哦,这样吗,那还真是抱歉了。”
她敷衍的说,一点都看不出任何诚意。
“我不关心巴赛尔公爵是个怎样的人,也不在乎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您不惜做出如此程度的牺牲,我只想最后一次提醒您,亲爱的公爵。我不会容忍这个婚约出问题,也不会看着您玩弄什么小花招来导致婚约告吹。从您提出联姻条件的一瞬间您就应该明白,实际上您就是用自己的领土换来了我对巴赛尔公爵的支持和承诺。所以一旦无法顺利得到约定的东西,我的怒火将会让您见识到什么才叫做冷酷和残忍。跟您口中那位正直善良又崇高的堂兄不一样,我可是非常无情的哦。”
诺曼底公爵咬着牙听着陆楠的这番话,转身迈步就走,看起来他已经打算直接摔门走人,但是陆楠却用低沉冷酷的声音阻止了他。
“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间一步,我们的协议就此取消,您知道,我做得出来。我不会容忍未来的丈夫再三挑战自己的威严。”
诺曼底公爵背对着陆楠,手握在门的把手上,僵硬着一动不动。
“现在回答我,您明白了吗。”
由于诺曼底公爵背对着自己所以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想必一定是扭曲且愤怒的吧,他的肩膀都在发抖。陆楠毫无怜悯,反而充满了某种优越感,心想这就是太过在意某个人的下场。诺曼底公爵完全不需要承受这种侮辱,实际上陆楠压根就没法将他怎样。可是他却自己乖乖的送上了致命的绳索和镣铐,萨利安家族的大贵族,西法兰的权臣,拼命忍受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少女的羞辱。陆楠不觉得这么做很伟大,只觉得简直愚蠢。但她要赞美这种愚蠢,希望世界上跟诺曼底公爵一样的人越多越好。可惜,这样的奇葩也就诺曼底公爵这么一个了,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天上掉落的馅饼。
啊,等等,同样的蠢货不是还有一个吗,朱利安不也是一个因为爱情才将自己束缚,为了记忆中影子将自己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不能见光的幽灵吗。只是陆楠一开始以为朱利安由于对公主母亲的爱是公主最忠实的狗,经历了辛格的事情后她就不敢这么确定了。她至今还是不知道朱利安的真正目的,但肯定和公主母亲的某种愿望有关。也许在关键的时刻,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朱利安会非常爽快的把公主一起卖掉也说不定。反正他肯定是在苏丹面前已经卖过一次了。
仔细想想还真都是是深沉到可怕的爱呢,诺曼底公爵也好,朱利安也罢,可惜都是别人家的的事情,跟陆楠半毛钱都没有。陆楠微微摆头,从轻微的走神里清醒,对着诺曼底公爵再次逼问:“回答我,公爵,您明白了吗。”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猛的提高了声音,还用一本书用力敲了一下桌子,诺曼底公爵的背抖了一下,陆楠听到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是的,明白了,尊敬的陛下。”
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得无比艰难,且杀气四溢。看来他也不是毫无动摇,陆楠心想此时此刻,他心里有没有感到后悔呢。
“很好,您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诺曼底公爵就迫不及待的开门走了出去,还把门甩得差点从门框上掉下来一般用力。他这么做陆楠反而放心了,要是他表现得毫无反应,逆来顺受,那估计已经开始计划结婚后搞一波暗杀要把陆楠弄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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