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萧离离握着剑站在最前面,非常艰难地憋出这两个字。她的目光从这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怪物的女人身上转了一圈,不知道是在说给肖阮听,还是在尝试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次,“她是个人。”
肖阮咬住了牙齿,才忍住了几乎冲到喉咙口的叫声。
“阿弥陀佛。”
一直守在易无双跟前的空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转向洞口的方向,握着九叶莲花的手微微收紧,似乎打算走过来。
“别过来!”萧离离听到了动静,转头大喝一声,“她至少是个洞虚——”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根蛛足猛地击碎了她面前罩子的一角,随即穿透了她的腹部,一下子把她钉到了岩壁上。萧离离瞳孔陡然间放大,没管腹部的伤口,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向下斩去。剑身和蛛足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那根前足吃痛,猛地甩开萧离离,缩了回去。
“萧师姐!”肖阮在这空档已经,两步扑到了萧离离身边,看着蛛足一拔出去迅速地帮她解毒止血。
萧离离并没有松开手里的剑,依然死死盯着那蜘蛛的方向。女人那根刚刚收回的前足又抬了起来,刚要再刺,另一边的空怀已经走到了近处。女人停下了动作,她盯着萧离离的那只眼球转动了一下,转向了空怀手中握着的九叶莲花,似乎是有些忌惮,但却也并不是真的恐惧。
“弱者……是养分……不,我不要……吃掉,弱者……”在九叶莲花的光芒中,她上半身扭动着的魔纹比那些蛛丝更加可怖,或许是因为魔气稍稍被佛光压制,她喉咙里居然开始吐出完整的话,“我……要吃掉,养分,是养分……”
“……这是反噬。”肖阮止住了萧离离腹部的血,回头看到女人的动作变慢了,趁着这个空档小心翼翼地探出灵气去查看对方,终于大概摸清了眼前的状况,“她好像被自己养的蛊虫同化了神识……她在说的,好像是是炼蛊的过程。”
炼蛊,取四十九毒虫于一处,让它们相杀相食,直到留下一只,那一只早已经在毒素和吞噬同类中失去了原先的模样,变成了“蛊”。萧离离满脸是血,无比狼狈地看着那已经没有人样的女人,无比艰难地理解了肖阮的意思:“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吞吃……”蜘蛛再一次重复了一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九叶莲花,她向前爬了两步,长长的蝎尾抛下了先前卷着的尸体,绕过守在之前的空怀直直地射向了易无双。
空怀一步向着蝎尾的方向扑了过去,抬手就想掷出九叶莲花,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冲出去,一只手却突然从身后探过来,耷在了他的肩膀上。
易无双还好好儿地躺在原地,并没有醒过来,其余三人都悚然地看向了这个突然之间出现在山洞内侧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左手按在空怀肩膀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把他向着旁侧稍稍推开了一点。而那只蝎尾,就这么擦着青年的脑袋刺进了旁边的岩石里,再也没有移动。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神色温和地向着那怪物的方向走去,在他身侧,一个星盘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自行转动着,发出一阵奇异的乐声来。
那乐声并没有任何灵气,似乎只是星盘因为山洞中风声的吹拂而响起的杂音。青年似乎毫不在意对方的可怖的身形,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女人的身前,将仅有的一只左手向前伸去——
就仿佛向着一位旧友伸出手一样。
“合道……”萧离离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声,她的目光从青年右侧空荡荡的袖子上扫过,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在她的印象中,合道本该是天之上目所不能及的存在,她从未想象过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永远夺走一个合道期修士的右手。
“他的经脉怎么?”肖阮也因为震惊而张了张嘴,随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从地上站了起来,“前辈你快回来,你的经脉全都是碎,不对,你的灵脉根本就是被切走了,你这个样子根本用不了灵气,你也会被吃掉的!”
青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肖阮的话。只不过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对现在状况的担忧,他依然站在那里,向着没有神智的女人伸着手。
“你……”女人张开了嘴,她两只眼睛终于转向了同一处,死死地盯着刚刚出现的青年,“你……我……”
蝎尾猛地被收了回去,再一次擦着青年的脸掠过,青年脸色都没有变一下,非常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女人在这动静中感知到了对方的修为,她收回了尾巴,稍微退了两步,然后猛地向前了过来。
萧离离下意识地想站了起来,却没能动弹,她旁边的肖阮和空怀都向着青年的方向冲了过去,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怪物已经冲到了青年的跟前,前足猛地一弯,整个下半身轰然跪倒在地:“要……吞……吃掉,要……要……吞噬掉……”
她的面孔时而扭曲,时而舒展,剧烈而诡异地变换着表情,最后那些属于人类的表情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般的痴迷般的笑容。
“吃了我……”女人向着青年的方向爬了几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美的愿景一般,痴痴地看向了青年的脸,“吞噬我……吃了我……求求你……让我……让我……被吃……蛊……要成为蛊的一部分……”
青年的手终于够到了女人那根蜘蛛般的前爪,那根前爪就这么搭在了他伸出的手里,像是最顺从的仆人一般。有细长的丝线从前爪上升起,然后落到了青年的手背上。
“认主……?”萧离离有那么一阵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被刚才那一下杀死了,临终幻觉才看到了这么诡异的场景——那是毫无疑问是收妖兽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主仆契,一个被魔气控制而扭曲了人形的魔修,以一个魔物或是妖兽的姿态,主动向着另一个经脉俱断的废人献上了最没有尊严、甚至连精神和意识都交给对方控制的主仆契。
那女人的目光灼热而且期待:“吃了……我。”
青年收下了主仆契,却只是安静地收回了手,主仆契的存在很快压制了女人的自我意识。就和那些坐骑或者杂耍用的妖兽一样,她安静地趴在了洞口,一动不动。青年终于回过身,弯腰捡起了滚落在易无双身旁的玉笛。那玉笛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笛身上还残留有尚未熄灭的碧绿光芒。
青年把玉笛放进了袖子里,回过头,向着站在岩壁边的三人微微笑了笑,将食指放到嘴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
再然后,他就这么走出了山洞,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浓郁的魔气深处。
作者有话说:师叔——虽然是真的被废了,但是被废的合道,到底也是个合道……真打的话再说x
颜思思:好像亏在了疯魔之后只以修为认强弱这个设定上。
明天周日,惯例摸鱼。
第26章
“师兄,这是我用这个月学会的医术做的法器。”那时候还是少年模样的商晏举着玉笛,向着凌韶笑,“送给师兄当谢礼了。”
“……这什么破笛子。”凌韶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笛子,“我是个医修,我难不成还用得上效果这么差的治疗法器?去去去,要拍马屁的话也给大师兄送去。”
“老七啊。”三师姐文悦伸手指了指商晏,再伸手在凌韶头顶打了一下,“你就该跟老九学一学,看看,被罚没收剑外带给你们医修打杂的这么一个月,人家老九都能静下心好好儿学了点东西,虽然这笛子……是不怎么样,好歹确实有治疗功效对不对?再看看你呢?每次被罚一个月就真的赖床上躺一个月。”
“那是他不知羞!”凌韶气鼓鼓地把文悦的手从头顶上推开,“都被罚了,谁像他不要脸不要皮地真的去打杂,我才不去。”
文悦顺手从商晏手里接过了玉笛,不由分说地绑到了凌韶的腰带上,在凌韶不断的挣扎中动手在玉笛上加了一道阵法:“好了好了,别皮了,师姐给这法器加了道保命的东西,好好儿给我收着。万一你把它弄坏了,它坏成什么样,师姐把你腿也打断成什么样。”
……
指尖上依然还残留着尚未完全散去的阵法,原来师姐那时候给的“保命的东西”,是一道传送阵。
凌韶毕竟是个并不怎么能打的医修,又喜欢下山去闹腾,师姐不放心他也是当然的。玉笛上残留着的阵法构造清楚地传了过来——假如遇到足以击碎玉笛的威胁,那就将她自己和商晏直接传送到玉笛身边。
商晏走在浓郁到几乎看不清路途的魔气中,少有地没有在笑——没想到这笛子上的这个阵法,最后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起了作用。
而师姐,你自己,却并没有来。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