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有所不知,姐姐当年嫁妆多是多,架不住她这坏毛病呀。”
“一连病了多少年?我数数,哎呀,可不就是你走的那年落下隐疾,七年前便开始病的么?”
她将罪过全推在他身上,暗贬他不孝。
“病呀,人生在世就怕病,一病拖累全家人,是不是有这话来着?”
“我林娇安大可以摸着良心说话,替你妈把持院子十多年,除了前头年少不知事,往后从未克扣过用度。尤其她那病。今天要请中国大夫,明天得看外国医生,还有这个药那个药,花钱简直比烧钱更快。你是男人,不当家不知油盐酱醋茶,我当家心里苦呀,但掏钱照样利落,向来没有推辞的。”
“好在姐姐体谅我,早些年自个儿说了,不想动用大帅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愿意用嫁妆治病,所以——”
“你放屁!”
燕婆子再度急红眼,“大少爷,别听她胡扯瞎掰!”
“太太所有嫁妆搬到东北,全锁在后院里,连陆三省都曾经对外发过誓,断气之前绝不再碰半点儿。但十年前,这没安好心的贱蹄子诬陷太太偷东西,硬把太太推下床,从枕头套里搜出的后院的钥匙,私吞嫁妆至今。”
“你仔细去看,她戴得耳环就是大小姐的,手上玉镯是太太作小姐时候的生辰礼,翡翠质地、雕工皆是一等一,里头还刻着太太的小名。这镯子价值千金,拿去当铺都没人敢收,就被这货色攥在手里!”
她一手拽着沈琛,一手去抓林娇安:“脏玩意儿,还我小姐的镯子!”
“干什么,你干什么,松开手!”
林娇安尖声喊:“建材,建材,建材你个混小子还不给我出来,你妈要被老泼妇打死了,建材!!”
女人打架最是凶狠,家仆不敢上前。
沈琛一个眼神,周笙强硬分开她们俩,拉住仍挥舞着双臂的燕婆。
“误会了。”
沈琛低着眼,声音很轻:“我不是来取嫁妆的。”
“那你取——”什么。
林娇安话没说全,只见他左手一起一扬,银白色的刀光自面颊滑过,干脆而利落的削掉小半块耳朵肉,飞落在地。
她没能反应过来,都不晓得疼,愣愣把话给说全:“你、你到底要取什么?”
“取公道。”
雪落在肩头,血溅在脸侧镜片上。
沈琛微微转过头,笑着说:“1913年,你入门三月,失手将开水泼在我母亲的耳边,以致失聪。”
俯身,以手帕拾起那半只温热的耳朵,他礼貌而周到地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今天取你一半的耳,这是我应取的公道之一。”
“……”
林娇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移不开眼,手指发抖地去摸自己的耳朵,后知后觉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建材!建材!!”
她呼喊着儿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半耳,嗓门尖厉划破长空。
一个翘着头发、约莫刚睡醒的青年男子后脚冲进庭院之中,单手扶住林娇安,一看情形怒骂:“哪来的龟孙子捣乱!”接着就要掏枪。
但周笙的枪口已经碰上他的脑门。
“你奶奶的,有枪了不起?敢用枪顶着老子,你死定了!”
似乎手头有实权,陆建材毫不畏惧,反而拔高嗓门喊:“出来,兄弟们都给我出来,把这俩龟孙子给我收拾了!”
蹭蹭蹭。
匆匆赶来数十个膘肥体壮的东北大汉,个个手里拿刀握枪。
“怎么样,怕了就赶紧给老子松开,跪下喊爷爷还来得及!”
陆建材得意自大,瞥瞥沈琛,并不认识他,还吊儿郎当地调笑:“怎么,这还有个兔儿爷,长得不错,你就不用跪,给爷热热炕头就成。”
“闭嘴!”
周笙对沈琛最是死心塌地,一直容不得有人说他半个字不好。
右手持枪顶着脑门不动摇,左手又摸出一把,朝天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
众人捂耳朵的空档儿,外面小跑进三十多个整齐黑帽黑长衫、一律持枪的男人。个个面色冷峻,眼神凶狠,一看就是杀过许多生的老手。
陆建材的人围着庭院,他们围着陆建材的人,枪指后脑勺。
门外还有一阵脚步响动,令人惊疑不定,外头究竟多少人?
“日,什么仇什么怨,你哪个道上的?”陆建材右腮跳动,眉目狰狞。
“许是。”
“黄泉道。”
沈琛脸上的笑又鲜明些,半脸血光,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刺目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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