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啊,怎么回国以后也不怎么跟妈妈联系呢?”
“忙。”罗晓谕在她面前,一直很吝啬,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你知道,妈妈一直不建议你回到那个小城市,没什么发展。你说你p大硕士的学历,读了那么多年传播,在美国哪家知名的杂志社不会聘请你?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才华。”
“我的家在这儿啊。”
罗晓谕留意着身旁的楼号,刚刚她打听过了,居委会就在8号楼2单元101。
刘美娟想说什么,她不用仔细听都能倒背如流。
“妈,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癌症也没有复发,就别这么想不开操心我的事了,没有您的谆谆教诲,我也成长得挺好。在美国,我没要您一分钱,一边打工还一边照顾您,比现在更累我都熬过来了,您有时间还是升华一下自己的艺术造诣吧。”
“那你......”
“拜拜!”
挂了电话,罗晓谕停住脚步。
7号楼,9号楼。
中间的8在哪儿呢?
几步远的地方摆着个卖瓜子的小摊,罗晓谕过去打听。
“阿姨!”罗晓谕吸取了教训,明明看着比她奶奶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太太,往年轻了叫她。
“买瓜子啊?”阿姨拿着不锈钢小铲子,翻着笸箩里的瓜子,“这边的十块钱一斤,这边的八块。”
“......买。”罗晓谕掏出一把零钱,数了数,大概三四十块。
这也是牛巧珍教她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花生瓜子喜糖,都是中老年妇女打开话匣子的必备佳品。
“跟您打听下,八号楼在哪儿啊?我想去居委会。”
阿姨接过钱,眉开眼笑,一边给她称了满满一大袋瓜子:“那边的灰楼就是,牌子掉了。不过你可小心呀,那儿呀天天都有闹事的。”
罗晓谕接过大塑料袋,道谢。
“正好,我就是去‘看热闹’的。”
罗晓谕提步走到单元门门口,果然如同卖瓜子的阿姨所说,尖利的女声直直地扩散在空气里,语气很凶,不依不饶。
“当时是你们把那群人领到我们家,吹得天花乱坠花好月圆的,现在家里东西都一样一样坏掉了,邻居们也在逼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必须负责!”
楼道里灯光昏黄,半亮的灯泡“滋滋滋”闪烁着,好像随时蓄势待发要爆炸。
101是左边那户,门虚掩着,声音就是从门里发出的,隐约的还能看见挥舞着的胳膊。
罗晓谕敲敲门,自然没人理,她干咳两声,索性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张掉了漆的办公桌,瓷砖地面被污渍盖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正中央,一对中年夫妻带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各司其职,边骂边哭的,是刚刚罗晓谕没听清的尖嗓子女声,来自那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她身上银灰色的棉背心,扣子裂开着,露出里面起了球的肉粉色保暖秋衣。
乱喷着唾沫星子骂人的,可能是她老公,小手指的指甲长得有寸许,骂到兴头上,还要吐一口焦黄的浓痰在地上。
而最可能是他亲妈的老太太,被人搀着,随时一副要晕倒的虚弱样子。
看他们声情并茂表演的人不仅仅只有罗晓谕一个,紧贴着墙,一个穿着垫肩小西服的阿姨表情很麻木,似乎在发呆,看到罗晓谕进门,才把脸转向她。
“干嘛的?”
罗晓谕把自己的工作证从衣服里拽出来,走过去给她看:“我是h城晚报的记者,社区记者,想了解下,咱们小区的居民,在生活中都有哪些困难。”
后面几个人也短暂地愣了愣。
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记者?”
罗晓谕转过身,对他点点头:“我们h城晚报的宗旨就是‘民生办报’,您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女人似乎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什么困难,都能解决?”
罗晓谕想笑,她又不是哆啦a梦。
“记者同志,你可得帮帮我们。”女人没等罗晓谕回答,就冲了过来,攥住她的手,挣都挣不开。
“三个月以前,就是他们——”她指着罗晓谕身后的西服阿姨,“带着一群电视台的人,在小区门口,又拉横幅又送礼物,说是有个装修节目,我们自家只需要交几万块钱,就可以帮我们重新设计装修房子。”
“行了,老刘媳妇。”西服阿姨开口了,“你们先回家等,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儿就我一个人,天天你来闹我也没用,有本事,你去电视台找节目组去。”
她向罗晓谕介绍自己:“我是和睦小区所在街道居委会的妇女主任,我姓武。”
罗晓谕赔着笑,把手抽出来,转过身去跟姓武的妇女主任握手:“叫我小罗吧。”
武主任跟那家闹事的人相比,表现得镇定理智很多:“现在我们各执一词,你也没办法有个正确的判断,”她伸着脖子,绕过罗晓谕跟老刘媳妇说:“你看,小罗呢是帮咱们来解决问题的,我先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一说,之后,再让她亲自去你家看一看,我绝对没有推卸责任的想法,只是你们天天来找我,也不是个解决办法。”
罗晓谕也点头:“我会带我的同事来拍照。”
老刘媳妇回头看她的家人。
应该是叫老刘的那个男人,低头问他妈:“那...咱们走呗?”
“小姑娘,我们家啊,就在7栋602,你什么时间去,家里都有人。”
“哦。”罗晓谕记在了本上。
“那你啥时候去?”男人嘬嘬牙床,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