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暖冬这回学聪明了,来了也不进内屋,就在外头替张嬷嬷张罗。主子的贴身用的物件儿都不准她们碰,只凌云凌风亲自搬。夏淳东张西望的,寻思着自己改干些什么,才不显得她是一个闲人。
寻思来寻思去,好似也没什么活计需要她干。于是就凑到张嬷嬷身边去打探。
张嬷嬷一边指使着人干活一边瞥了一眼夏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淳这极为俊俏的姑娘家家的,她也没为难:“主子性子冷清,与旁人家公子哥儿不同,最是不喜那沾沾乎乎的女子腻歪做派。你若是想在主子身边呆的久些,切莫学那些歪缠的手段。”
点了这一句,张嬷嬷便不搭理她了。
夏淳拧眉寻思这话什么意思。她当然没觉得张嬷嬷是在敲打她,只想着可能周卿玉喜欢飒爽直接些的??飒爽她是有点勉强,毕竟身高条件不允许,强行飒爽的话,有可能被她实际操作成咋咋呼呼。但直接,她是绝对没问题的。
夏淳深沉地摸着下巴:“唔……”
用罢了午膳,周卿玉便携了一车书和凌云凌风又回了东宫。
他人一走,松和院那头就来人了。袁嬷嬷指派了个二等丫头来玉明轩叫人。夏淳特特换了身衣裳,拾掇得齐齐整整,随小丫鬟去了蒹葭院回话。
蒹葭院是温氏的院子,四人进来就看到一个云鬓的丽人端坐在高座之上。夏淳这才注意到这位年过四十的妇人,保养得宜,雾鬓云鬟,姿容绝美。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此时端坐着娴雅又雍容。
夏淳眨了眨眼,想起来,这位便是周卿玉的生母,大房的主母温氏。
据说温氏出身江南书香世家,是当世大儒温芳的嫡长女。饱读诗书,温婉知礼。怪不得能生出周卿玉那样的孩子,原来是家学渊源。
温氏见人进来,一双剔透的眼睛就扫到四人的身上。
周卿玉这回回来没将四个姑娘赶走,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论是有没有承宠,温氏心里对四个姑娘都是满意的。她摆了摆手,给四人赐了座。夏淳半边屁股坐在杌子上,抬眼就听到温氏的一句:“都不错。”
“玉哥儿性子寡淡,你们能叫他不厌烦已经算是做得不错。”温氏嘴角含笑,嗓音如云清淡又悦耳,听在人耳中如沐春风。
温氏赏了几人一人一枚玉簪,又询问了些周卿玉这两日的情况,独独留了夏淳,含笑地打发了三人走。
夏淳站在下首,有些莫名。
温氏冲她招了招手,夏淳犹豫了下,走近。温氏便抓着她一只手,上下来回地打量。夏淳感觉她的眼神有点像在挑猪肉,但还是一脸老实巴交一动不动。
“听张嬷嬷说,四个人中就属你最激灵。”温氏开口了,“玉哥儿性子冷淡,自小厌恶女子腻歪忸怩。你懂事儿呢,切记莫犯了玉哥儿忌讳。若是能拗过玉哥儿这性子,我心里会记着你的好。”
有了亲娘的指点,夏淳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更加肯定,周卿玉就是喜欢直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老子最擅长直接了!!!
第八章
主子离开,玉明轩又恢复了平常。原本被现实打击得有些意志消沉的姑娘,蒹葭院一趟回来便又被打满了鸡血。秋香也有些激动,温氏的勉励实在太有煽动性。原本打着观望一段时日再做抉择的主意,统统都抛去脑后。
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周卿玉回府再一展身手。
倒是夏淳,因着单独被留下惹了众怒。原本初春时不时还乐意漏点什么消息,如今是恨不得她知道的都烂在肚子里,一丝丝也不告诉夏淳。
夏淳无所谓,反正她们打听来的都是道听途说。她们平日里连周卿玉的面儿都见不到,那些个小道消息,谁知道有几分可信?有这个功夫上蹿下跳,不如自个儿亲眼去看。
周卿玉是十日一沐休,通常都只两日。上回是回来得早,多出了一日。这回回来不到半日,午膳都没用就急匆匆赶回府。到门口时候府上天边一片红霞,烧得半边通红。夏淳迷迷糊糊被初春梳洗的动静给闹醒,揉揉眼睛,换了身衣裳跟着出了门。
周卿玉是接到府里瑾哥儿落水的消息特地赶回的。
瑾哥儿是府上的四公子,也是周卿玉嫡亲的胞弟。今年才三岁,粉雕玉琢的一团糯米团子。夏淳对周卿玉感兴趣,自然将与他有关的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三岁小娃,因着出生便未曾见过父亲,周家上下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性子颇有些顽皮。
夏淳到时,周卿玉才梳洗完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
氤氲的水汽笼在眉间,鬓角发丝微湿,更衬得周卿玉发丝如墨,唇如血。窗口洞开,他衣袍素净,走至窗边掀起衣摆端坐于窗边。漫天的红霞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通身清贵,举手投足仿佛仙人般不染一尘。
夏淳从角落里溜进去,初春,秋香,暖冬几个人都在了,张嬷嬷也在。此时形容比她还夸张,一个个微张着嘴,痴痴地看着屋里的人。
才走两步,夏淳脚步很轻,窗边之人抬起头淡淡地看向她们。
夏淳有那么一瞬的顿住,难得的厚脸皮撑不住,仿佛手脚不知往哪里放。周卿玉眼帘微动,淡声道:“四公子情况如何了?”
其他几个一脸懵,倒是夏淳这不着调儿的一瞬间惊醒。
张嬷嬷立即上前回话,她在里间儿,站得离周卿玉至少三四步远。张嬷嬷详细地描述了遍四公子周瑾歌出事的过程。夏淳则低头盯着周卿玉衣摆上一窜云纹,不自觉又瞄一眼周卿玉盘起的腿,腿很长,盘起来看着精瘦有力。眼神不免就有些飘。
落在周卿玉的书桌上,注意到他手下还垫着一本泛黄的书。皙白修长的手指抵在泛黄的书页上,指甲泛着水光,晃得夏淳眼花。
张嬷嬷语罢,周卿玉面色有些不好看,目光幽幽,似在沉思。
室内一片寂静。
初春吸了吸嘴就又想插话了。这件事一发生她就去景园瞧了。景园乱成一团,她使了些银两特地进去打听,就是想来主子跟前表现一把。此时没抢到头筹已经心里呕得慌,银子都打了水漂。
秋香也想表现,打听也打听了,但她比初春耐得住。哪怕没办法在张嬷嬷跟前抢话,此时她站在外间儿最显眼的位置。一手捧着心口,一手捏着手帕。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住担忧地看着周卿玉。
千言万语,仿佛最温柔不过的一朵解语花。
夏淳:“……”
夏淳这一刻特别想告诉她,姐妹你用错风格了,恰巧踩了雷点。但现实中夏淳只目视前方,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卿玉的神情。
周卿玉垂眸一言不发,须臾,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张嬷嬷屈膝行礼,看了一眼夏淳等人,率先走出去。初春秋香不愿走,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夏淳走得倒是干脆,当儿子养的弟弟出事,谁还有耐心应付其他人?况且她们本就是一群不招人待见的,留下只会吃力不讨好。
果然周卿玉换了身衣裳,看也不看秋香等人表演,匆匆就去了景园。
瑾哥儿落水受了惊吓,哭闹不止,夜里还高烧难退。周卿玉这夜甚至都没回自己院子来,就在景园守着,天亮才带着一身倦意回了玉明轩。
清晨的水汽为竹林布上一层极淡的雾霭,夏淳抱着她的小披风,打着哈欠在竹林的尽头等着。如山买蔓延的苍翠之中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公子乌发披肩,只用一根红木的簪子半束,一袭白衣翩然地立于其中。周卿玉走得缓慢,衣摆随走动小幅度地掀起,长腿窄腰,身姿颀长。一步一步,清隽的眉眼淡漠又隐隐疲惫。仿佛踏莲而来,端的是一个芝兰玉树,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