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你又来了。”祝镕低声责备,一面起身向岳父道,“父亲,我送扶意去王府后,立刻回来陪您喝两杯。难得明日我不当差,今晚想痛快喝两口,娘的桂花酿实在馋人。”
看着女婿,言景山便是满眼喜欢:“去吧,爹等你回来,一会儿让你娘把菜再热一热。”
言夫人起身去打包月饼,出门见女婿正好声好气地哄她家闺女高兴,还亲手为扶意系上风衣的带子。
她走上前嗔道:“越大越不懂事,若没有镕儿,你和你爹这辈子还能好吗?”
扶意拿过月饼说:“你们只管疼他吧,反正等我回京城,也没人疼他。”
看着闺女气呼呼地走出去,言夫人问女婿:“老太太喜欢这丫头什么,怪招人嫌的?”
祝镕笑道:“只在您和父亲跟前娇惯些,在京城从不这样,您别担心。”
“镕哥哥,走不走……”扶意在门外喊。
“就来了。”祝镕应道。
“镕儿,慢些骑马。”言夫人叮嘱,“早些回来,娘等着给你热菜,好好和你爹喝两杯。”
祝镕作揖道:“是,孩儿去去就回。”
去往王府的路上,扶意念叨了无数遍,万一开疆输了怎么办,夫妻俩便合计好,到时候要亲自护送长公主返京。
虽然原本决心,若没有天大的事,哪怕皇后和二嫂分娩,他们也不回京城,但挚友的人生大事,终究不能袖手旁观,不论如何,都要让开疆和尧年圆满。
王府里,见扶意来陪伴自己,尧年总算露出几分笑容,命下人准备了一些饭菜,二人以汤代酒,说说笑笑,细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
尧年说:“那会儿我察觉自己被监视,头一晚带着他满京城转悠的时候,原是想半路杀了慕开疆的,我连杀手都安排好了。”
扶意后怕不已:“真的?”
尧年像是喝汤也“醉”了,拉着扶意说:“可我看到他的脸了,这话我连慕开疆都没说过,你也不许说啊。他长得可真好看,我当时一见钟情,就没舍得杀,半路把杀手退回去了。”
见扶意满眼的笑意,尧年虎着脸,嗔道:“你在笑话我肤浅是不是,难道、难道你不看中祝镕的长相?”
扶意红着脸说:“那天在船上,我一回眸,就见他在辰光下长身玉立,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尧年问:“若真是萍水相逢,从此相忘江湖再不得见,你今生的姻缘,会不会就被这一见钟情耽误了?”
扶意想了想:“如今说这话,只怕想象不出来,但当时的一见倾心,到底也抵不过后来的相知相恋,天下好看的男子何其多,能与我心意相通的,只此一人。而这一人,即便不是祝镕,但凡能遇上了,我为何不珍惜?只不过,倘若他不是公爵府的公子,倘若不曾经历那么多的事,我的姻缘依然无法自己做主。我爹虽会护着我,不让我家老妖怪得逞,但也改变不了现实,最终或是离家出走,或是一死。”
尧年叹气,问道:“这么说,是祝镕给了你一切?”
扶意毫不犹豫地回答
:“若没有镕哥哥,我念再多的书,再如何有勇气与世俗抗争,没有权力地位在背后支撑,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现在书院里两个孩子,我对他们的爹娘说的很明白,不要以为让姑娘念书了,能和我一样嫁入公爵府从平民成为贵族,只不过是让他们的女儿,比普通人多认几个字,将来遇事能多一些思考,不要心甘情愿地被逼迫和奴役,知道什么是反抗。”
尧年问:“他们怎么说?”
扶意很是欣慰:“都是明白人,不重男轻女,就想着儿子有的姑娘也该有,可见商户农户又如何,这天底下从不该以家世门第分贵贱。”
尧年说:“我纪州百姓就是明白,如此我也能甘心留下,继续守护这道国门。”
扶意问道:“您原本不愿留在纪州?”
尧年颔首道:“在纪州,做得再好,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传承父王的事业,可我想以一己之力,让天下人明白,女子也能从军作战、保家卫国。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争的不是名利,是大齐的安宁,纵然天下人不承认我的功绩,我也无憾。”
扶意道:“长公主,您已经做得很好了,简直可以载入史册,在大齐历史上,与太祖太宗两位皇后齐名。”
尧年笑道:“若是从咱们这一代,能将太宗皇后的信念再往后传承下去,指不定大齐史上,还能出个女皇帝,这才是真正值得载入史册的。可惜我们是看不到了,皇兄光是要守卫国土,保护百姓就已费尽心血,根本无力再为了我们,与世俗抗争。”
扶意说:“只要天下人知道,曾经有过那样的信念,就一定会有人追随,当年太宗皇后又怎么想到,会在两百多年后,又有我们这些人,要继承她的衣钵。”
尧年满心豪气,端起汤碗:“说得好,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要继续练功,不论守护国门,还是征战沙场,我要让大齐青史里好好把我记下来,成为后世后代女子内心的光明。”
姐妹二人畅想将来,尧年不知不觉吃多了,本就孕中困倦,竟是等不到信鸽到来,就睡了过去。
胜亲王和闵王妃回府,扶意前去行礼,说她要继续等着京城的消息,胜亲王道:“不论输赢,最终还是会让他们在一起,你千万劝着尧年,别冲动做傻事,皇帝要给天下一个交代,自然是诸多顾忌,每一步都要做得谨慎。”
扶意领命,在退回尧年的卧房,熟睡的人依然没醒,这叫扶意回想起自己有身孕的那些日子,如今觉着,当初吐得死去活来都是福气,又何惧困倦懒怠,只盼上苍垂怜,再赐她一个孩子。
想着想着,已是夜深人静,扶意守在灯下看书,忽然听翅膀扑棱的动静,她推门出来,果然是信鸽到了。
小心翼翼捉了信鸽,解下脚踝上的纸笺,再回到灯下,却是紧张地不敢展开。
“看吧。”背后突然传来尧年的声音,她一面转身给自己披上外衣,坐下道,“你说,我心里有准备。”
“是……”扶意定下神,利落地展开纸笺。
屋子里静了片刻,尧年抬起头问:“怎么了?”
扶意一哆嗦,说:“开疆输了……”
尧年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但也立刻决心,要自己去争取姻缘。
“但是!”扶意兴冲冲跑来,将纸笺递给长公主,“皇上为您和开疆赐婚了,他虽然输了比武,但是得到了赐婚的恩旨。”
尧年的心大落大起,简直不敢相信,颤抖着看纸笺,简单几句话,但说得明明白白,慕开疆输了比武,但恩旨以下,皇兄为他们赐婚了。
“为什么?”尧年不明白。
扶意直摇头,她也想不明白:“您稍等,我家也有消息等着,我这就回去核实。”
“我等你,路上小心,让他们给你套马车,扶意……”
不等尧年说完,扶意已经跑出去,等不及王府的下人套马车,她就要自己往家跑。
但没跑多远,就见祝镕策马而来,夫妻俩都看见了彼此,祝镕利落地下马,看互相的眼神,已是不必再多说什么。
祝镕道:“我身上酒气重,送你回王府,我就不进门了,你去禀告长公主后,我再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