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眼见非实, 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以致于她的认知险些把凌夜都给带偏。
好在今日总算得知当年真相,凌夜沉寂片刻,二话不说从袖中取出把刀来, 起身走到金玉坤面前, 迎着他的目光,当先往他脖子上割了一刀。
这一刀几乎要把他颈骨割断,鲜血狂涌,气息阻隔, 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身体摇摇欲坠着,要倒到地上去。
然而, 他还是看清了凌夜手里的刀,强行出声道:“你还、留着……”
“这是我娘死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我怎能不留着。”凌夜俯身在他耳旁说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我之所以从小就认定我娘是被人害死,而非你说的病逝,就是因为这把刀上,我娘给我留了线索。”
十八年前,这刀曾被夜言用去自刎,再被那个金族人拿去补刀,沾了太多血,其上留下的痕迹被血迹掩盖,这才能从金玉坤的眼皮子底下到了凌夜的手里。
夜言在沈微和凌夕母女两个被接进凌家不久后突然病逝,这消息本就存疑,是以凌夜自然而然地最先怀疑上夺了夫人之位的沈微。但在拿到刀后,她于某日不经意间察觉刀上线索,这才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金玉坤身上,然后一查就是许多年,直至今日,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给夜言报仇。
不是没想过干脆利落地灭了凌家,就像当初郁九歌说的,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如此一了百了,简单方便,省得麻烦;
也不是没想过刀上线索那么隐秘,可见夜言其实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否则以夜言的能力,传个信而已,何尝不能赶在死前做到?
归根究底,还是血浓于水。
夜言生她养她,护她爱她,又为她生生撑了数月不死,不管怎样,她都要找到真正的凶手,给她自己,也给夜言做个了断。
“同命灵桥,一方死,一方必亡。”
凌夜垂眸看着金玉坤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似乎马上就要死了,她却不慌不忙,兀自说道:“她不跟着我爹立即死,她多活一天,就是多煎熬一天。你竟没发现她早是个将死之人?你口口声声爱慕她,痴恋她,这就是你对她的感情?当真可笑。”
言罢,掌中法力疯狂涌入金玉坤的体内,赶在生机彻底断绝之前,极强硬地把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转头看向监牢一角,目光阴鸷,戾气横生,比鬼神更凶煞。
她道:“烦请告知阎王爷,此鬼我留下了。从今日起,生死簿上不必再有他的名字。”
其余人循着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阴气,其间一道影子若隐若现,竟是判官来了。
来的是阴律司崔珏。
正如凌夜所说,生死簿为崔珏掌管,看得仔细了,就能看到那影子左手上确实捧着一本册子。
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即使被凌夜发现,崔珏也仍未显出真身。他只右手勾魂笔一点,一道在这座牢狱中不知藏了多久的鬼魂被他勾来,他拘了这道魂,才语声模糊道:“若阎王怪罪,姑娘当如何?”
“那就劳烦他来一趟人间。”凌夜答道,“他若不来,待我死后,我自去找他。”
崔珏颔首:“一切就依姑娘所言。”
音落,生死簿无风自动,书页哗哗翻至写有金玉坤名字的那页,崔珏持勾魂笔往上一划,此鬼往后便不再归地府管辖,生前何如,死后何如,地府概不干涉。
做完这些,阴气将散不散之时,他又说了句话。
这话是只对凌夜一个人说的。
他道:“姑娘阳寿将尽,此后请务必小心。”
凌夜听了,也未吃惊,只说:“还有十年?”
崔珏道:“不到十年。”
凌夜了然。
她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回来至今,已过数月。
依照重天阙和她做的三个梦里的时间,二十年后,再过十年,她白头仙发作,虽成功解毒,但后续定然急转直下,不出意外就是她身死道消,这才只剩不到十年阳寿。
就是不知她死后被何人移魂,利用她的身体做了不夜天坠毁等事,才让上天赶在四族神物出现变故之前将她送回来。
这点倒是要好好问问,看和金玉坤可有什么关系。
说完该说的话,崔珏正待离开,凌夜想起什么,问他:“敢问判官,移魂之举,可归地府管?”
崔珏答:“移魂或为活人,或为僵尸,皆非死人,自不归地府管。”
移魂风险极大,失败便如重光,沦为没有半点记忆的僵尸;成功便如金玉坤,平平常常地活到现在。
凌夜明白了,道:“多谢。”
崔珏道了句不谢,这才拘着魂走了。
被从生死簿上划去名字,此后是死是活,皆由凌夜一人掌控,于是刚刚差点断气的人这时重新活了过来,脖子上的伤口也在法力的作用下飞速愈合。不过几个眨眼,除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外,金玉坤看起来已然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端坐在那里,神容冷淡依旧,丝毫看不出他刚刚才体会了一把濒死的感受。
站着弯腰有些累,凌夜反手一抓,先前坐的凳子被凭空抓过来,她坐在金玉坤对面,手里握着刀,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问:“我娘死后,你想杀我,但你没办法对我下手,就让人给我下了白头仙。”
她说:“我不明白,天下奇毒何其多,服毒立死的更多,为什么偏偏是白头仙?”
话才说完,旁边世殊忽的咳嗽几声。
他站起身来,提溜起恨不能竖着耳朵听的金樽,道:“我出去透透气。”
心知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不是什么值得外人也听的好话,凌夜没拦,点头应好。
世殊这便带着金樽出去了。
金樽没什么力气,在世殊手里意思意思扑棱几下就没动了,只抱怨道:“出去就出去,带上我作甚?我还想继续听。”
世殊道:“听了后被凌夜灭口?”
金樽说:“这么严重?那我刚才听了那么久,她出来后不会杀了我吧?”
世殊道:“刚才那些都无妨,即使我不说,金玉坤不说,你也总有一天能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