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质问道:“你怎么没有去上课?”
乐景慢慢抬起头,对上一张诡异的笑脸。
“……我生病了。”
那人嘴角笑容更大了,“那是因为你思想改造得不够彻底,所以才会生病。”他不容拒绝的紧紧抓住乐景的胳膊,宛如抓住了罪人般用力,“走,我带你去上课。”
乐景被他抓着,与游街队伍背道相驰。
一只乌鸦突然落到了他的肩头,冰凉的鸟嘴贴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道:“我们在看着你。”
乐景动了动眼珠,乌鸦立刻飞走了,墙头上另一只乌鸦盯着他发出粗哑的鸣叫声:
“记住,我在看着你。”
乐景惨白着脸,任由那人领着他进了一家私塾,夫子正在上课,下面坐了几十个规规矩矩面无表情的小孩子。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快坐到座位上听课。”
乐景沉默地在最后面的座位上坐下。
“新来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乐景。”
“你给大家背一下月曜日的自由规划表。”
“……我不会。”
“你怎么可以不会呢!这可是我们必须要牢记的自由!”夫子有些生气了,“刘华,你给新同学背一下。”
“好的。”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站了起来,却在说话的前一刻高高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月曜日卯时一刻起床,早饭当食白粥、青菜炒豆腐……辰时一刻学生到学校学习,要把先生近日的教诲读一百遍……农民下田种地,官员上朝、办公……午时用餐,商庶不可食荤腥,官员可食熟牛肉……卯时一刻夫妻方可行房,亥时前所有人都要就寝……”
刘华滔滔不绝足足说了十几分钟,在他事无巨细的讲诉声中,月曜日(星期一的古称)的十二时辰里,每个时辰都详细规定了各行各业的人们要做的事情,就连睡觉的姿势,夫妻行房的时间长短都有标准规定。
“夫子,我讲完了。”
“很好,坐下吧。”夫子冷着脸问乐景:“你记住了吗?”
全班同学都整齐划一的扭过头看向乐景,面无表情地问:“你记住了吗?”
乐景沉默与他们对视许久,慢慢闭上眼睛,心中突生明悟。
这是他的恐惧。
乐景怕的东西很少,很少。
可是眼前所有的一切,却的的确确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怕平庸之恶。
他怕自由被剥夺,思想被监控,人性被扼杀。
他怕“我在看着你”。
“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无知就是力量。”
“栗树荫下,我出卖你,你出卖我。”
“思想罪并不导致死亡;思想罪就是死亡。 ”
“老大哥在看着你。”1
这是他自童年起就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也是他备受监控和管制的童年持续到现在的“阵痛”。
所以这个幻境才如此扭曲古怪,不伦不类。
乐景再睁开眼时,夫子,同学和教室都消失了,他的周围弥漫着熟悉的白雾,十几秒后,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袍老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老人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乐景,“老夫从未看过这么诡异的恐惧。乍看普通,细品之下却让人头皮发麻。”
乐景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原来这才是我最大的恐惧。”
“可是你一直很冷静。”老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害怕吗?”
“我怕了,恐惧就会消失了吗?不,不会。恐惧只会以我的“恐惧”为食粮,不断壮大,慢慢成为掌控我思想的心魔。”乐景挑了挑眉,淡然一笑,“所以我不必,也不能惧怕“恐惧”。”
老者注视着淡然微笑的男孩,目露激赏之色,心中不免生出深深的爱才之心:“你很好。”他期待地问道:“小子,可愿拜我为师?”
这么优秀的苗子,不先下手为强迟早会被别人抢走,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
……
梅瑛梁坐在观众席上,目光在上空一块块云镜上流连。每块云镜浮现的画面都不同,它们是每个考生心目中恐惧。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以凡人才千方百计想要修仙。修仙,修的是心,也是长生。
除了生死,人生在世还是有许许多多零碎的小恐惧。
怕老,怕受伤,怕爱别离,怕付出没有回报……这些恐惧零零碎碎,却组成了凡人的人生。
唯有直面恐惧,方能破除迷障,战胜恐惧,超凡脱俗,在道途上越走越远。
修道,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克服内心恐惧的过程。
在映射心中恐惧的幻境里,不少考生原形毕露,丑态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