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楚莞正在房中摆弄香料,抬头却见杨蕖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她身后跟着好几个青春靓丽的大丫鬟,领头的那个一抬手,推到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汝窑花瓶。
楚莞握紧帕子,面上却淡淡笑着看向杨蕖:“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你再过几日就要嫁去通州,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么?”
“看着来的人多了,你就又要装出一脸温和懦弱的模样么?”杨蕖挑起唇角:“大可不必,你出门听听,大家都在议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表姑娘呢!”
“我听不懂姐姐的话。”楚莞冷淡道:“如果姐姐无事,就请离开,我要和教习姑姑学习宫规了!”
听到这句话,杨蕖再也忍不住,她猛然冲上去抓住楚莞纤细的脖颈:“你干完恶心事,以为摆出这假清高的模样就没人知晓了么?我的婚事都是被你毁的,你也别想嫁的舒心。”
话音未落,还未等楚莞反应,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狠狠地落在左脸上,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跌在地上。
楚莞耳朵轰然作响,甚至能觉察到脸颊正迅速肿胀,她愣在原地,杨蕖竟然打了自己一耳光,就好像杨芙当初对自己做的一样。
可她凭什么?她只是个庶出,嫁的人连个功名都无,而她楚莞嫁的却是堂堂怀王啊!
楚莞再也装不下去大度,红着眼扑上去要抓花杨蕖的脸:“我要嫁的是皇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犯上!”
还未等她扑倒杨蕖面前,丫鬟们便一拥而上,推搡着把两人拉开,楚莞挣扎着看向被丫鬟围绕在中间的杨蕖,她正弯着眉眼笑道:“我打的就是你啊,有本事你告诉怀王,看看你这夫君会不会为你出气,我再不济也有父母疼爱,有本该属于我的嫁妆,你最好老实些,否则下次我还狠狠打你!”
楚莞茫然地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冷眼旁观的杨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怀王,她找不到一个可以倚仗的人,可杨芙,却被整个夫家捧在手心里呵护……
看着杨蕖骄傲离去的背影,她觉得这一局自己又败了。
沈府中,大着肚子的琴昭正含着笑看一旁绣嫁鞋的杨芙。
鞋的缎面有些厚,她手指又细又软,穿针时吃力的咬着唇,笨拙又艰辛。
琴昭心疼她,想着替她绣几针,小姑娘却摇着小脑袋不愿意,固执地非要自己一针一线绣那花好月圆。
琴昭摇着头打趣道:“当日谁说不愿嫁人呢?如今却连绣鞋都不愿让旁人绣一针……”
杨芙不太好意思地红着脸,照旧绣着鞋上的祥云。
她的婚期定在八月盛夏,如今才三月,三书六礼,纳名问吉,照例在筹备这些事情时,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可她好想王爷,想蜷在他怀里,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中撒娇,想起婚事,她再也没有之前的惶惶不安,甚至就连江砚的冷漠也渐渐记不起,心中唯一明了的,只有顾怀璋的脸庞。
可王爷不在京城,每次想王爷的时候,她就把绣鞋拿出来补几针,她不敢一下子做完,怕之后的思念无处排遣。
绣完一朵祥云,杨芙起身离府,琴昭忙招呼着下人备车。
直到杨芙上了车,琴昭还是不放心,挺着大肚子出来把青布伞塞在杨芙手中嘱咐道:“春日多雨,到府门口的那几步你别忘撑伞。”
杨芙接过,催促琴昭去房内休息,然而等到马车驶出很远,她回首时依然望见琴昭立于府门遥遥相送。
马车快到国公府时,杨芙拿着伞走下车,让马夫先行回府。
她记起顾怀璋买下的宅子中有两颗菱形的宝石,灼灼生辉,很适合缀在嫁鞋上。
谁知刚拿好珠宝走出宅子,天边传来春雷阵阵,绵绵密密的春雨应声而下。
杨芙看雨势甚急,便站在屋檐下等雨停,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耳边却忽然想起一声:“你真的要嫁给怀王?”
杨芙一怔,转身向左侧望去。
春雨如注,男子穿着月白色长衫立在雨中,手中擎一把墨伞,正失落地质问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屋檐下,婀娜的身姿在风雨中显得有几分惊慌,显然没料到雨竟来得这么快。
正是江砚和楚莞。
略想一想,杨芙心下已是了然,楚莞贪图嫁妆的名声传遍京城,江砚身为侯府公子定也听到了,他不满怀王一声不响,又不忍楚莞受委屈,便亲自来质问,谁知这场大戏却没挑好时候,正赶上这场春雨,倒正巧让她撞了个正着。
果然江砚略含怨愤的声音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怀王若真把你放在心上,怎会在此时不出面?你嫁过去也只能生受委屈罢了。”
杨芙心中轻笑,江砚自从在上元节时被顾怀璋扭断手腕,在家闭门不出休养了好些时日,旧伤方愈便来此处诉衷肠,还不管不顾地站在雨中,半边身子都被淋了个湿透,看来真是连暴雨都浇不灭江公子对某人的爱意啊!
“那我要嫁给谁,嫁给江公子你么?”楚莞凛然抬头:“我问你,你是否愿意把我风光迎进府内,尊我为正妻,如若不愿,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春雷轰然而至,江砚脸色苍白,他在心底的确不情愿把楚莞放在正妻的位上,他不愿输给他的哥哥,他还是想娶一位高贵的妻子,但……但是,他也想把楚莞接进府,自从诗会后,他从未忘记楚莞的谈吐和被贵女疏离时的落寞神态,他忍不住想去呵护这位女子。
看江砚沉吟不语,楚莞也轻轻一笑道:“江公子喜欢我,只是想要一段红袖添香的陪伴罢了,既然你并未付出真心,我又何必为你丢掉殿下?”
江砚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自然倾慕姑娘,只要姑娘愿意,我愿向怀王殿下表明心迹。”
只要宗人府未递婚书,婚事总有转圜机会。
楚莞冷冷道:“圣旨已下,我已是皇家的人,你别再痴心妄想,我又不是失心疯,嫁给怀王当侧妃自然比嫁你当妾好百倍!”
江砚被楚莞这抢白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姑娘素来文雅,今日怎么如此轻狂世俗?”
江砚连连摇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倾心的女子是这等俗物。
“世俗?”楚莞隔着雨帘子对江砚一笑,神色清丽,说得话却□□裸:“你以为你多尊贵?一个侯府庶子,说不好听些就是贵公子里的零碎,你若孤高不慕名利,又怎么会听我的话,在上元节去我那尊贵的阿芙姐姐面前出乖露丑?都是一样的人,就别用这种眼神瞧我了!”
江砚像是第一次认识楚莞般震惊抬眼,他想要出言反击,心却忽然飞到上元夜色中那娇媚灼然的贵女身上,久久未说一句话。
那是个娇嗔可爱的女孩,但已被庐陵王牢牢抱在怀里。
身边倏然走过一名女子,她身着娇小玲珑的水绿色襦裙,在天青色伞面下如同烟雨中的荷,清新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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