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还没出,怎么就碰到这种事儿呢……”
“国公府也是倒霉,沈家沾着永王,本就是碰不得,听说这家的姑娘已经怀上了沈家的骨血。两家更牵扯不清了……”
“我说……这孩子还能生下来么?”
人们的谈话声越来越飘渺,杨芙无知无觉的站在门口,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终于缓缓打开。
怀王佩刀立于门后,他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很是惬意的朝门外勾了勾下巴,押送杨芙等人而来的兵士立刻动手,推搡着她们往前走。
杨芙虽娇柔却不会在这种时刻示弱,她踉跄了一下,但仍把身子挺直,尽量不流露惊慌。
身旁却传来一声嘤咛,杨芙垂头,只见泪眼朦朦的楚莞跌在怀王脚下,正嘤嘤哭泣。
楚莞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缩着肩头,看上去格外楚楚动人。
果然,怀王眼中神色转柔,下意识弯身扶起跌在自己脚边的美人。
“殿下,”楚莞微带愁容,呜咽道:“您诗会上曾为小女出头,小女始终记得恩情,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如此狼狈的情形。”
说罢,只是无声无息的垂泪。
怀王忆起前事,沉吟良久,神色微动。
那次诗会,因为有江砚帮扶配合,楚莞也做了几首不错的诗,在向来风流的怀王心里,眼前妍丽的女孩是有几分才情的。
他放缓语气安抚道:“姑娘也不必忧虑,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们,这两日不要出府。”
楚莞抬头柔声道:“劳烦殿下了。”
杨芙没心情看楚莞仓皇可怜的模样,快步随着引路的人走到西厢房。
厢房有三进,除了老太太和杨琴昭,所有的国公府女眷都被集中在此地。
杨茉正和母亲抱头痛哭,林姨娘用手帕擦拭着眼泪,看到杨蕖,拉着女儿的手哭成一团:“造孽啊,这都是你那没出息的姑子害的啊,你这二姑被流放云南,生了个楚莞塞给国公府,这也不说什么了,这小姑姑又直接和谋反的事牵扯上,害我们也跟着遭罪啊!”
杨茉劝道:“姨娘,都是一家子,你就少说几句吧。”
杨芙焦灼问道:“祖母呢?小姑姑呢?”
“阿芙别急。”二房的夫人道:“你祖母还在后院,璎儿她们也都在侍候着,怀王也亲口吩咐,不许这些人叨扰老太太。”
杨芙倒觉出几分意外,但转念一想,李夫人是怀王乳母,又向来和祖母交好,怀王定是要给个面子的。
这么一想,多少舒口气,谁知杨茉又轻声道:“只是……小姑姑应该不大好,她在隔壁的东厢房,被看得很严,也不知情况如何。”
“谁让小姑姑嫁进沈家,那又怨得了谁?”杨蕖叹口气道:“我们能去看她么?”
林姨娘一巴掌拍在女儿手上:“这都什么节骨眼,你还去看她?即便外头的人同意,我也要拦着你这个没心眼的东西!”
杨芙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东厢房。
东厢房的檐下站着一排兵士,个个手握刀柄,神色暴戾冷漠,和看押她们的人截然不同。
杨芙心里有几分胆怯,但想到小姑姑,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开口道:“劳驾,里面关着的是我的小姑姑,我想去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
领头的男子脸色阴沉,他站在阶上,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拂过说话的女孩。
女孩穿着镶毛领子毛袖口的小袄,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看上去又娇软又童稚,怯怯的模样好似随时能被身后阴霾的冬日寒天吞噬。
明明是个胆小的人,却偏要站出来。
他朝着她漠然招招手:“一炷香的时间。”
屋内绣帐,琴昭撑着略微显出来的肚子,艰难地半躺在床上。
“小姑姑!”杨芙忙上前,把她的身子扶正,握住她的手:“小姑姑我在,你身上有哪里不适么?”
不过半日时间,琴昭便在严霜催折下憔悴不堪,她咬咬泛白的唇:“阿芙,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小姑姑,我无碍,大家……也都不会有事的。”
琴昭抓住阿芙的手,如同抓住了念想:“沈驰呢?他也没事么,他在哪里?你告诉我实情!”
杨芙垂眸,不忍看向琴昭。
琴昭是幺女,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天之娇女,说到底,小姑姑和她是一样的人,未曾见过人世的风霜刀刃,也从不知世道的艰难。
杨芙轻轻抚上琴昭隆起的肚子,手掌心被似有若无的力道顶了一下。
“小姑姑,表弟在踢我。”
杨芙扬起脸,眸中露出稚嫩的坚韧,上一世,她和这孩子没有缘分,但这一世,她必要尽己所能护小姑姑母子平安。
而且,她还有王爷啊!王爷说会保沈家一世无忧,那王爷自然会为小姑姑做主!
虽然楚莞说什么皇上已为王爷指婚,但她知道自己在王爷心里的份量,也知道王爷一定会有办法的。
杨芙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流了满脸,一滴滴洒在琴昭的衣袖上。
转眼已过两日,却并未有人传她们中的任何人去问话。
杨芙几人得不到外头的消息,但尚可以在府中前院自由走动。
冬日寒冽,今日又恰在飘雪,窗沿屋檐上都已落了一层薄绒。
寒风刺骨,夫人和姑娘们向来娇养惯了,厢房里一无丫头照顾,二炭火不足,几个人又惊又惧,被囚之后手脚始终是冰冷的。
她们只能凑在一起,围坐在大炭盆边,面色泛白,炭盆里的炭火真的要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