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一幕的诺宝是最高兴的,一开始他还忙着四处捡掉下来的爆米花吃,后来就开始凑热闹拱火了:“爸爸加油!妈妈加油!爸爸好笨!打到爸爸鼻子咯!”
一直到厅内大灯关闭,电影跳出片头,两人仿佛看见工作人员用这种方式发来最强嘲讽,这才明鼓收兵,终于停了下来。
纪有初掸了掸身上,陷进椅子里专心看大屏幕上的粉红小猪介绍家庭成员。钟屿也清理了自己,眼尾余光却一直往她那边飘。
诺宝还挺失望的,来回摇头看着纪有初跟钟屿:“爸爸妈妈玩!”
“……”纪有初刻意伪装的镇定,就这么在奶声奶气里一点点裂开。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下诺宝脑袋:“玩什么玩,好好看电影。”
“嗤……”方才装得深沉的钟屿突然冒出一声笑。
纪有初立马横眉乜斜过来,恰好落在他澈澈的一双眼睛里。原本蓄起的一股火气,就这么被他清风明月般的目光压得死死的。
她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之后就整个被他带歪,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她正式进入电影剧情,佩奇已经跟她那个整天吵着“恐龙”的弟弟乔治跳过三回泥坑,倒地哭过两回,跟好朋友小羊苏西怄气过一回了。
她尽管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走神,还是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哈欠。
最后的记忆停在诺宝推着她胳膊要她好好坐着,从那之后便像是一头扎进乌漆漆的潭水,世界成了茫无边际的黑色。
诺宝不高兴地靠了靠身边钟屿,很有点小心眼地控诉道:“妈妈每次都是这样,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钟屿侧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纪有初睡着了。那双总是温柔似水中却透着机灵的眼睛闭了起来,纤长的睫毛被大屏幕上反射来的光照得几乎透明。
她在椅子里睡得很难受,倚着的时候总是东倒西歪,不倚着吧,头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时往前面点一下,顿一会儿,再点一下。
诺宝想要去拍醒他,刚一伸手就被钟屿拦住了:“让妈妈睡吧,她很累的。”
其实在酒店里多待会儿就知道,做服务行业的这一拨人会有多累。不是每个人都被教育得会对人和善,每天都有被客人骂到哭鼻子想辞职的员工。
钟屿中午去接她的时候,她就正被人缠着,对方把对她的嫌恶写在脸上,她还要弓着腰赔着笑脸追去跟人解释。
她在工作里的狼狈,他见过不止一次,但与之前的麻木相比,他心境开始起变化。
之前跟杨志斌说的什么“她能坚持到今天,绝对有办法应付这个场面”,完全是废话,是他不想理会的借口。现在呢?
钟屿今天听到自己部下羞辱她的时候,差一点就没忍住地过去要跟人动手。对方能躲过一劫,纯粹应该感谢有孩子在场,而钟屿不想让孩子们留下阴影。
钟屿想了想,把诺宝抱坐到自己现在的位置上,他则占了他的位置,跟纪有初挨到一起。
纪有初脑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往前点动时,他手一伸,正好将她托住,转而将她的头轻轻靠到自己肩上。
她的呼吸一下就无限近,柔柔弱弱地散在钟屿耳边时,让他蓦地想起带她过来前,她也这么近地跟他说过话。
那时搭在他肩上的手,此刻正垂在椅子上。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见到一截温润的白玉,纤细的手指是柔荑,将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纵然后来移开眼睛许久,这抹影子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距离电影放映结束还有一会儿时,纪有初很有灵性地醒了过来。面对自己又一次看动画片睡着的事实,她一度想要装作若无其事来做掩护。
可脑袋下枕着的分明是个宽厚平整的存在,虽然乍一动是觉得很硬实,但其实还是有几分柔软在的——纪有初就这么来回碾了几下,直到钟屿声音响起来。
“我肩膀枕起来有这么舒服吗?”
纪有初吓得立刻坐直了,一抬头刚好撞上他清冷的眼睛。像是突然从领口洇进来的雪水,原本她还因为偷眠迷糊着,这时候算是彻彻底底的醒了。
还好他并没打算让她太过难堪,等诺宝把片尾看完,砸吧着小嘴,一脸满意又满意的样子。他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提着空了的爆米花盒,脚下踩得噼里啪啦地走出去。
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钟屿带他们去的是一家需要熟人才能领进来的日料店,体型微胖的老板是有名的寿司大师,醋饭在他手中仿佛自有灵魂,随意一捏便是精细的艺术品。
纪有初完全陶醉其中,不顾形象的一口接一口,又兴致很好地尝了点他们自酿的樱花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诺宝则完全交给钟屿照顾。
这里是大人的天堂,对孩子却没太多吸引力,诺宝不想吃饭,对鱼生更没好感,钟屿只好给他要了碗拉面,喂他的时候,他居然精致到非要一根根来吃。
钟屿瞥了一眼身边已经偷偷让人再端了一壶酒的纪有初,心里实在好奇她平时到底是怎么给这小子喂饭的,还把他喂到这么胖。
钟屿耐住性子,硬是连哄带骗才给诺宝喂进了小半碗。诺宝怎么都不肯再吃了,将碗一推闹着就说要走。
纪有初也抹抹嘴巴说自己饱了,眨巴眨巴看向他,满脸也写着“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咱们就带诺宝走吧”。
没问题?怎么没问题,他根本一点都没吃。
钟屿黑着脸,刚准备赌气要走。纪有初忽然端着一碟子寿司拼盘递到他面前,那藏在佳肴后的笑容像是雪后初霁的天空,明媚灿烂得晃了人眼。
钟屿立刻怔了怔,不知道是好奇她这盘东西,还是单纯因为她惊艳。
对面大师向他做出个享用的手势,用日语向他说了一番话。钟屿抓起筷子时,深邃眼角终于噙上几分笑意,也用日语简单回了一句。
从日料店里出来后,纪有初就一直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不停试探着问他刚刚他跟那位日本人叽里咕噜说什么。
可钟屿这个人恶劣就恶劣在,你越是表现出好奇,他就越会故弄玄虚。你一旦要是真的表现出不感兴趣了,他又会顺势让之沉默海底。
总之一句话,他就是不会让你痛快。
纪有初原本是不抱希望的,谁想到钟屿竟然一反常态,点了点头就把对话原原本本告诉她:“那老头说你吃得多,喝得多。我说可不嘛,她属猪的。”
“……”纪有初开始后悔刚刚在那儿表现得如此满足了,可是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我明明看见那人是笑着说话的,眼神还很温柔。”
“呵呵。”钟屿莫名其妙冷笑:“我也是笑着说你是猪的,眼神比他还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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