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茶盏崩碎开来,滚烫的茶水飞溅。
侍候的侍女吓得一个激灵,顾不上被烫伤的手背吓得扑通跪地。
书房里,哆嗦的下人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啪——
卢靖远看完手中信件,气得拍在桌子上,颤抖着手抚上因气急而抽痛的心口,喘息片刻,抬手揉着额头,满是皱纹的面上因咬牙切齿的怒气仿佛又苍老几岁。
萧铎这个小儿!竟然这般命硬!
卢靖远看了眼刺杀失败让萧铎逃脱的奏报,心脏又是一阵抽痛,没能死在高句丽叛乱中,没能死在三番四次的刺杀中,甚至连当年霍家的……
念及此,卢靖远怒气升腾的眸中疲惫一闪而过。
半晌,鼻中哼了声,刘遇那个老狐狸,当真是哪头都不得罪,趁火打劫,独占了霍家的宅子好向上头领功。
没有将上头要的东西拿到,也没有除掉碍事的萧铎,卢靖远不由又是一阵烦躁,挥手赶走了碍眼的侍女。
提笔将事情告知上头,他们只能等到举办法式那日再做打算。
“老爷,”
管家在门外询问道:“后院的秋姨娘又吵起来了,直闹着要跳湖,老爷您看……”
卢靖远听闻又是一阵头疼,不耐烦大喝道:“她要跳就让她去跳!吩咐下人准备好棺材!”
管家有些为难地离开,卢靖远扔了笔,叹息声,如今他已年过半百,之所以还霸着这个累人的位子,亦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不争气,斗鸡遛狗,一身纨绔脾性,而后院的众多妻妾这些年竟一无所出。
秋姨娘估计是被前天晚上骤然出现在榻上,鲜血淋漓的首级吓怕了。
这些天总是叫嚣着有恶鬼索命,好好的京畿守卫府,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毛笔“咔擦”一声被折断,卢靖远咬牙切齿:“好你个萧铎!”
而让卢靖远咬牙切齿的萧铎萧将军,正暗搓搓地为自己定了个“媳妇”。
崇仁坊,晋国公府,后院。
跪在地上的赵程,觉得今早是他有生以来最悲惨的一个早晨,本以为自家冷面将军闻言定会怒不可遏,结果……将军旁若无人地对美人各种献殷勤,看得他一阵眼疼。
难不成,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说?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认真思考起,究竟是美人重要还是仕途重要这个深刻富有内涵的问题。
还未及他思考出结果,就听见将军威严的声音夹风带雪般道:“常姑娘自此便住在国公府,今后会是我,我的妻子。”说这话时萧铎手指在桌下不自觉搓动两下。
霍长婴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侧头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满脸严肃的萧铎,“常姑娘”可真够新鲜的。
赵程一惊,刚到嘴边的谏言被吓了回去。
“今日冲撞长……常姑娘,赵程你自去领罚。”
萧铎看向满脸愕然的赵程,忽想到什么,又道:“去告诉陶老叫家中奴仆无论职责统统到后院听训。”
待到赵程走后,霍长婴放下茶盏看着萧铎,勾唇戏谑道:“你该不会,真想娶我吧?”
萧铎闻言一怔,面色沉静,默然不语,石桌下手指却又悄悄搓动几下。
盯着突然沉默的萧铎古怪看了眼,霍长婴转了转手中茶盏哼笑道:“难怪萧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要云游,我瞧啊,就是被你这木头性子给憋的。”
“明明小时候话还挺多,怎么越大越闷,”自言自语般咕哝一句,口中清茶甘甜纯净,霍长婴舒服地眯了眯眼。
其实,在国公府起码饮食用度都不错,唔……还不用花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
捉妖奔波,往往满地打滚一身泥,冬日客栈热水又贵得惊人,以至于他都没多余的钱置办冬衣。
“世子爷,”
管家老陶呼呼啦啦来着国公府一众人奴仆到了后院,喘口气笑道:“总共一百二十八人都在这里了。”
萧铎点点头,看向古怪盯着他的霍长婴,忽然,笑了笑。
霍长婴怔愣,儿时的萧铎,就像前世母后养的那只昂首挺胸却容易炸毛的狸猫,另他感觉甚为有趣,似乎在两百年前奇异地找到了一点熟悉感,令他不再惶恐。
是以没少捉弄萧铎,男孩情绪鲜活而真实的表露在脸上,而如今,多年征战沙场的磨砺使得萧铎像极一柄未出鞘的利刃,冰冷,疏远。
此时一笑,如同冰封裂隙,春雪消融,简单来说就是——好看极了!
霍长婴轻咳一声,垂眸不语。
那厢,萧铎没有注意到霍长婴的异样,沉静的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众人,确定人都到齐后,朗声道:
“常姑娘从此便是你们的主子,未来的主母。”
萧铎冰冷威严的声音清楚地响彻在国公府众人耳中,若金石掷地。
若只是一个身份本不必如此,为何萧铎……
霍长婴蹙眉登时沉默。
众人走后,霍长婴放下手中茶盏,手肘撑着石桌上半身微微前倾,看着眼前人轮廓硬朗的侧脸低头轻笑一声。
半晌轻飘飘道:“还记得,如今的皇上是缘何流落民间的么?”
萧铎闻言剑眉紧蹙,随意扶着石桌上的手指骤然绷紧,筋骨突起,转头看向已缩骨扮作女子的霍长婴。
俊美清秀的面容,此时带着一种雌雄莫辩的魅色,淡粉的唇角轻轻翘起,长眉若山似黛,略锋利的桃花眼角微扬起,顾盼间仿佛能勾人摄魄,懒散,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