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找你的呀。”元幸则没心没肺地说,然后他又转头看看王愆旸,“开心先生也,也在这里。”
睁大的眼眶里,令秋迟的瞳孔骤然缩小。
在康复中心的时候,他经常听元幸讲他的开心先生,说他有多好多好,如何照顾自己,自己有多喜欢他。
只可惜没想到的是……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他一直以为元幸口中的开心先生是亲人。可这个小白菜连办残疾人证都没人陪着,哪会有像他说的那样,有个待他那么好的亲人。如果要真的是家人,那为什么那天在残联,他一个人焦急又慌乱的背影孤零零。
还有办证那天,王愆旸抛下自己,径直上前去帮这个小白菜解决问题的事情。令秋迟知道这个哥哥不爱管闲事,可那天不仅管了闲事,还让小白菜跟着他们走了好久好久。
加上后来元幸告状事宜,虽然那时元幸帮自己赶走了欺负他的人。
种种事件表明,元幸和王愆旸不仅有联系,两人的关系还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令秋迟咬了咬牙,心里头五味陈杂的,爱不起来,却也恨不起来。
可是一想到在康复中心,阳光透过玻璃窗,白窗帘,干净又美好,元幸缓声说着自己有多喜欢开心先生,他就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里的力气全被那不属于自己的美好给抽干了一样。
令秋迟麻烦了王愆旸很久,很多很多年都把他当成一个依靠,也不管自己的方式是否得体,总之死死扒住这份阳光就对了。
然而这份依靠早都不属于自己的了。
指印他走出废墟的星光,也是抢走了他依靠的星光。
令秋迟转头看了看王愆旸,似乎已经找回了刚刚失去的理智,他颤抖着嘴唇,弱弱地喊了一声:“哥?”
王愆旸没有逃开他的视线,眸光无比坚定,用沉默来回答了他。
“哎,元,元幸哥哥在这里呢。”元幸则乐颠颠地回应他的话,甚至还美滋滋的,小嘴咧开,“小秋弟弟你,你快尝尝,泡芙呀。”
没人回应他,令秋迟也别开了视线,垂眸,目光淡漠地盯着自己校服裤膝头上的衣褶,淡声道:“不吃了,我要回家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抹茶馅的太苦了,我不想吃。”
令秋迟被姗姗来迟的令菡接走了。
令菡早上把令秋迟送来考试后便去了公司,本来计算好了时间却被客户给耽误了一会儿,接着路上又堵车,这才没能及时赶来。
她在闻到那股异味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让她忘了自己在儿子断腿前的生活有多落魄,多不堪,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
面对这番情况,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也带了几分嫌弃。
令菡在教室里的时候,目光多次朝元幸身上看去,欲言又止的,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在临走前问王愆旸中午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可没等王愆旸回答,令秋迟就大喊问她到底还走不走了。
声音大到让人怀疑刚刚那个趴在桌上哭的人不是一样,仿佛他体内有多个人格,一会儿一个轮换着出来泄愤,一点也不突兀。
令秋迟走后,王愆旸找到教室后面的拖把,拖了地后涮干净拖把,挂回墙上。
元幸一言不发地目睹王愆旸做完这一切工作,不仅没说话,也没动弹,似乎被人点了穴。
元幸的手和小臂已经有些僵硬了,却依旧端着那盒泡芙,不愿意放下也不愿意撒手,其中有几个酥皮碎成一块一块的,掉进了盒子里。还有一个泡芙的馅料被挤了出来,绿色的抹茶馅沾的到处都是,元幸小心翼翼保护了一路的盒子已然变得十分狼藉。
“小元幸。”王愆旸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元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仰起脸看着王愆旸,眼眶有一点点红,他小声问:“开,开心先生,小秋弟弟是,是不喜欢我吗?”
王愆旸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泡芙盒子,封上盖子装回纸袋内,说:“这不是你的错元幸,你不要多想。”
“可是……”元幸又说,可这句话没说完就闭了嘴。
那时候令秋迟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掺杂了太多东西,有惊喜,惊讶,疑惑,还有怨恨,浓郁得仿佛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最后王愆旸关上教室的门,和巡逻的保安打了招呼后,带元幸回了家。
现在是下午两点了,元幸早上只吃了碗粥,没吃馒头也没吃面包,在回家的时候肚子就一直咕噜噜地叫,此时早已饥肠辘辘的。
王愆旸担心他的身体,回家后第一时间下厨给他做了碗面端到书房给他。
元幸刚到家的时候就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过,此时他趴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裹得圆滚滚的只露一个脑袋,面朝着墙,不哭也不闹,但就是瘪着嘴,看起来又委屈又难过。
王愆旸见他还是这副模样,轻声喊了他:“元幸,起来吃饭了。”
“我,我不饿的。”元幸小声说,随即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王愆旸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还在介怀刚刚的事情,便把手中的碗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摸着他的脑袋:“元幸,这真的不怪你,你不用这样难受。”
元幸在被子里拱了拱,权当自己听到了。
他其实不难受,他是被令秋迟当时目光中的怨恨给吓到了。
以往他所见到的令秋迟虽然眼里有阴霾,但时不时也会笑几声,声音虽不甚爽朗,可也是发自真心的快乐。完全不似今日,周身缭绕了一圈黑雾,层层叠叠的无法靠近。
还有令秋迟身上的那股异味,元幸当时一靠近就闻到了,可他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第一时间拉住他的手,抱了抱他的小秋弟弟。
因为元幸也知道,小秋和他一样,都想让别人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他尚且还好,不开口不相处的话,谁也不知道他是个小傻子,而小秋那两条空荡荡的裤管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避无可避。
“哎……”元幸叹了口气,缓缓从被窝里趴出来。
王愆旸见他肯动弹一下,又端起了碗:“今天的事情我待会给你解释,现在你先来吃饭,不然胃会饿坏的。”
元幸接过碗,却又将其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在王愆旸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王愆旸的腰,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开心先生……”
“我在呢。”王愆旸伸手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怎么了元幸?还是因为小秋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