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各处,只有青牛村四周都有高山,可将河水围住。若是在其他各处开堤,没有青山围堵,河水一泻千里,整个中原都免不了水患之害。此事确属无奈之举。至于洪水过后,我自会安排新的田地村落给各位,安置妥当,不必再居住于山坳之中。”陆安澜道。
赵老儿一哂:“你等高官,惯爱空口白牙,许下承诺来。若是你将来不兑现,我老儿还能寻得到你?恐怕连京城门口都未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一众村民也在后面附和,纷纷对陆安澜怒目而视。
冯胜眼看惊涛拍岸,水花已是溅到堤坝上众人身上,心中焦急,不由得凑近陆安澜耳边道:“大人,时间紧急,此人冥顽不灵,不可再纠缠。不若让卫兵将众人押走?”
堤坝上的村民,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一半是老者,要驱赶也并不难。
却见陆安澜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赵老儿,道:“此乃我陆安澜的令牌,你持有此令,来日若我不兑现承诺,你必定可以畅通无阻面见我。今日泄洪,实属无奈。对于各位新的安家之处,我必安排妥当。对于各位的损失,必定有所补偿。我言尽于此,各位但请散开吧。”
说罢,一挥手,冯胜所领的州府卫兵,还有陆定所领的亲卫就走了上来。
“一刻钟内,请自行下堤。我陆安澜的承诺,从来言出必行。若是众位不信,也是无法。”陆安澜高声道。
赵老儿拿着陆安澜的令牌看了看,眼见他就要下堤而去,当下喊道:“陆大人,你就不怕骂名满天下?你担得起开口决堤、祸害苍生的罪名么?”
陆安澜回过身来,唇角微扬,道:“若是千里平原安居乐业,就算我担了十恶不赦的罪名,又有何妨?”
赵老儿气结,只看着一众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手握刀剑。
村民中渐渐有人受不住了,担心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当下劝道:“村长,不如我们先回去?既然我们得了枢密使大人的承诺,又有令牌在手,总会是可靠的吧?”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说了。
赵老儿怒道:“谁要走的,自己走就是了!”
便有村民你推我,我推你,陆陆续续走了好些个。剩下的十来个,有劝着赵老儿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有同赵老儿一般坚守的。
一刻钟至,陆定一声令下,卫兵上前,强行架着堤坝上的人下去。
其余人都好说,唯独那赵老儿,竟是死死扒住堤坝上的沙袋,不愿下去,一身衣裳全已湿透。嘴里不知呼喊着什么,脸上涕泪交加,悲痛欲绝。
陆定心里不忍,却还是下令,众人七手八脚将他的手拉开,抬着下去了。
赵老儿哭天抢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安澜面容冷肃地看着,待众村民都散去了。他略带疲惫地道:“开堤。”
这一夜子时过后,洪峰汹涌而至,孟津各处堤坝眼见岌岌可危之时,青牛山堤坝打开。洪水瞬间涌入青牛山山坳之中,淹没山坳中数个村落。黄河道上的洪水,得以分流,孟津终是经受住了这一次洪水的袭击,黄河下游的千里平原得以保全。
第40章 贪腐 ...
第二日, 辰时,孟津河道衙门外传来喧嚣声。
谢如冰刚刚起身,就听到陆安澜、李利、冯胜、陈督工等人都回来了。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轻松的神情。
经历了这么紧张的十来日, 人人都盼望着早些结束, 可以好好歇一歇。
李利、冯胜之流, 日常里是养尊处优,多少年没有到过前线了,这十来日不得不随陆安澜守在坝上,简直觉得没了半条命。
今日,终于可以不必在堤坝上湿漉漉、冷冰冰的挨着了。
这么想着, 几乎要流下幸福的泪水来。
陆安澜也知众人疲倦, 用了早膳, 许了众人一天假期。
众人都欢天喜地地去了, 陆安澜方缓步回房。
春汛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是彻查河道修筑的贪腐问题了。
账房们此刻应该也能找出端倪了。
他刚回到房前,就见谢如冰在门外候着。
“什么事?”陆安澜淡声问道, 推门而入。
谢如冰跟着进去, 关了房门,方道:“孟津河道衙门贪腐的证据, 查出来了。其余的, 也是差不多的手法,遣人一看便知了。”
陆安澜挑眉,看向谢如冰。
他坐在书案之后的太师椅上, 道:“说说,都有什么发现,又是怎么发现的。”
“账册的土方石是虚报的,远远超过了实际使用的数量。”谢如冰道。
“怎么知道实际用了多少?陈督工那日也说了,许多河水冲走。”
“直接算固然不能,但是只要我们把采石场采石的量一算,就差不多了。”
“你去了采石场?怎么算的?”陆安澜问。
“我有一套计量仪,可以帮助测量计算。”谢如冰向陆安澜解释计量仪的原理,以及计算方式。计算略有些复杂,她花了些时间来说明。
然而,等她说完,却迟迟没有听到陆安澜的回答。谢如冰抬头,就见陆安澜头靠着太师椅,微微倾斜着,竟睡了过去。
他额发微乱,眼窝青黑,下巴处有新冒出的胡茬,发出微微的鼾声。
谢如冰愣愣看着,她心急着谢明时减免苦役之事,未曾想过陆安澜竟是劳累至此。
她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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