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站稳了,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周围的侍卫立刻倒抽一口凉气——他的眼睛,竟然被锤出了一圈重重的青红之色!
宁竹衣深呼一口气,将身体扎得更结实了,郑重道:“你们可想好了,我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要捉我,也要凭本事。”
她的话威风凛凛的,颇有女侠风采。几个侍卫一时被震住了,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望回了自家主子。尤其是那个眼睛上挨了一拳的,可怜巴巴道:“长公主殿下,我看这宁家小姐,不大好招惹呀。要不然,还是算……算了?”
一听此话,长公主的气性立刻上来了。她冷笑道:“不好招惹?本公主面前,她算得了什么?我今天就是要将她带回府邸,关起来饿上三天三夜。你们几个若办不到,就代替她关禁闭吧!”
闻言,几个侍卫立刻露出苦色,然后重新向宁竹衣聚拢来:“宁家姑娘,你还是乖乖听话吧!”
宁竹衣自然不肯:“做梦!”
说完,她拔腿就跑,速度飞快,像一只偷了米的小老鼠似的。
“捉住她!”几个侍卫立刻抬脚追了上去。
于是,一场混战便这么发生了。
狭窄的小巷里,响起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间或夹杂着杂物倒地的声响。宁竹衣提了裙摆,一路向人多的地方跑去,时不时停下脚步来,朝后头的追兵狠狠踹上两脚。
“捉住那臭丫头!要不然,咱们几个就要被关禁闭了!”几个侍卫一路跑,一路咋咋呼呼地喊,“站住!给我站住!”
“傻子才停下来呢……”宁竹衣蹿得飞快,呼呼地喘着气,脚步不停。她体力好,一气儿就冲出了三条巷子,还险些带翻了巷子边的烧饼摊子。
她一边跑,还一边不忘摘下自己的钱囊,将铜钱随手塞到摊贩的手里,气喘吁吁道:“去,去军营找…豫王世子……就说……说他最要紧的人被长公主捉了!”
只见宁竹衣在前头跑,侍卫在后面追。一行人风一般卷过巷子,惊得摊位上的活鸡扑翅咕咕直叫,店家门口圈着的大黄狗也发出汪汪叫声。
终于,在一条巷子口,宁竹衣被这群侍卫堵住了。她力气大,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儿有的是八只握刀的手。一阵混战之后,她还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被公主府的侍卫给捆住了手。
“进去吧!就在这儿老实挨饿!”
宁竹衣被人推着、搡着,跌跌撞撞地进了一间屋子。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这是哪”,屋门便吱呀一声合上了,也隔绝了唯一一点光源。
四下的窗户都是封住的,因此屋内光线昏暗。借着一点点从窗缝里照进来的天光,宁竹衣勉强认出这里约莫是公主府储放杂物的地方。
长公主妒恨她与周景昂说话,押着她回了公主府。方才她在进门时瞟过一眼,发现这公主府邸奢华无比,直比琼瑶仙宫。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
屋子有股淡淡的霉潮味,刺激得她喉咙发痒。她咳了咳,她手在鼻子前头挥了挥,目光掠过结了蜘蛛网的墙角,还有堆得到处都是的箱笼,心底一阵烦恼。
她不爱招惹麻烦,结果麻烦反倒找上了她,真是倒霉。
山楂也被关在外头了。也不知道那些个她塞了铜钱的摊贩,有没有去找李贺辰?若是有李贺辰想办法,她兴许便能从这麻烦里解放出来了。
对了,她托那些摊贩给李贺辰带口信,只说“你最要紧的人被抓了”,而不说“宁竹衣被抓了”。她可是深思熟虑过,才选择这么说的。
一来嘛,“最要紧的人”,定然能叫李贺辰紧张。而来那些摊贩万一记不住她的名字,那可怎么办?还是“最要紧的人”朗朗上口,一下子就能说出来。
地上到处都是灰,她掏出手帕,擦了擦一个相对干净的小木箱子,然后垫着手帕坐了下来。
这儿只有她一个人,她盯着那墙角的蜘蛛网,不由开始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想关她这么久?她这般跋扈,也不怕落人口舌?
就在这时,宁竹衣的脑中忽然掠过了什么——那是《扶摇弃妃》残存的故事段落。先前想不起来的,现在就像是拂开了云雾似的,一股脑儿都记起来了。
在《弃妃》这个故事里,长公主也如现在一般痴心地爱慕着周景昂。周景昂的正妻李燕婉是个良善之人,至多做出当着大家的面斥责苏玉鬟的行为;但长公主可就不一样了,她对苏玉鬟的态度,那叫一个狠毒,私刑、鞭打、拷问……怎么痛苦怎么来。
当然,这位长公主的结局自然也不怎么好,被她的皇帝兄长直接嫁到塞外和亲去了,再无音讯。
梦中的长公主,与宁竹衣一样是个没什么文采的人。她辛辛苦苦地憋了一首诗,想要向周景昂表达爱慕之情。眼下,那首诗应当还没送出去。
她正在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情节,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旋即,长公主与段小燕的影子,便齐齐映上了纸门。
“长公主殿下,您信我,宁竹衣所言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段小燕的嗓音有些急切。“我从不曾与三公子多言,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呀……”
看起来,是长公主疑心段小燕有异心,想背着她勾搭她的心上人。
宁竹衣一听,心底立刻有了气劲儿。
这个段小燕,胡说八道污蔑人。她害得她被关在这里,眼下还想抽身离去,高高挂起?真是做梦!
宁竹衣清了清嗓子,冲门外道:“长公主,这位段家七小姐才华横溢,文采了得。周三公子会青睐她,那也是人之常情呀!‘愿君直如春秋月,四时唯照我心间’,这样好的诗,旁人可写不出来!”
她的话一出,屋外便有了瞬时的寂静。那寂静的氛围有些冷,寒意穿过窗纸,一直透到屋子里来。
屋内的宁竹衣眯了眯眼,心底有很淡的幸灾乐祸之意。
“愿君直如春秋月,四时唯照我心间”,乃是永荣长公主所作之诗。
在《弃妃》的故事里,长公主将这诗偷偷摸摸递给了周景昂,谁料周景昂竟将这首诗当笑话一般讲出来,闹得满京城都传起了长公主的闲言碎语。
不过,眼下这时候嘛,这首诗还在长公主的案头待着,尚未递出去呢。长公主为了推敲用词,曾反复请教段小燕该用哪个字为好。而段小燕呢,为了迎合长公主,则将这首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拉回了宁竹衣的思绪。旋即,长公主尖锐得可怕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段小燕!你竟敢……你竟敢将我所作之诗窃了去,向三公子邀宠!”
段小燕没有说话。想来,她已经吓傻了。
“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气得声音发抖:“我这般信任你,你却如此对待我……段小燕,你可真有本事呀!”
过了许久,段小燕的嗓音才终于羸弱响起:“不,我,我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见过这首诗?只有你!”长公主的声音愈发尖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