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寡欲,更寡情。诸法空相,五蕴皆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是以数百年里,若有一对仙家成了道侣,都是极难听到的事。
凡人的话本子里男女爱的魔怔痴狂,仙界也并非没有,只是都成了传说,或者说她年纪小经历少,是以从未见过罢了。
她自小便被教导修身养性,因一身稚气未脱,令帝君每每啼笑皆非,拿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没有料到,有一日会对一个凡人生出这种奇妙的感情。
来不及细想,饮溪扶住了他的手臂,指了指头顶发髻,笑眯眯道:“明日还要这个!”想了一上午,想着晌午见到他时必定要告诉他,万万不能忘了。
仔姜听到这话,这才看到饮溪的发髻,与晨时梳妆全然不一致。她惊了惊,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玄外之意,只觉心跳都漏了两拍。在外间停住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恨不能将脸压入地中去!
封戎失笑,手臂滑落,顺着便将她的手囊括入掌中。
“依你。”
她得了满意的回答,笑意更是下不去,两手牵着他的一只手,紧紧裹着,来回晃。裹了裹,她忽的想起什么,力气也松下去不少,问他:“尚未成亲的凡人可以像我们这样吗?”
她还记得凡间有凡间的规矩,话本子里写发乎情止乎礼。
封戎唔一声,眉头浅浅蹙起:“不行。”
饮溪讪讪,便要收回手,时刻谨记入乡随俗。
可封戎一用力,她的掌心又被收起来。
听他一本正经道:“若是旁人不知,左右没什么大碍。”
她是极为听话的,封戎说什么便信什么,四顾一望,只有仔姜在。
她喊着仔姜的名字,认真发问:“适才你可看到我与封戎牵手了?”
仔姜低着头打了个哆嗦,极为惶恐:“奴婢不曾看到!”
饮溪高兴了,兴冲冲回头看封戎:“仔姜不曾看到!没什么大碍呢!”
封戎本肃着脸,对上她真诚的眼神后,到底是没忍住,朗声笑出来。
徐公公在内殿候着,心情颇为复杂。
晨时递了几道折子,皇帝看过后便沉着脸,仙子出其不意来打了岔,倒是将勤政殿压抑的气氛缓和几分。
若要换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想必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新帝是天生的帝王,要美人,也要江山,在仙子这里讨来的情绪并不会代入到朝堂之上。
短短一个时辰,扔出去两道折子,数人生死,就在这么一念间。
一盏茶功夫前,皇帝眸中尚且没有半分暖意,可这厢见了仙子不过区区片刻,就能这般放开情绪。
徐德安跟在这位少年皇帝身边满打满算三个年头了,他常笑,可那笑背后都带着深意,断不会令人感到亲切,只会令人感到恐惧。
喜怒不形于色,谁都无法看透皇帝真正的心情。
仙子来了月余,几次三番令皇帝笑、令皇帝怒……这哪里是对待一个玩物的态度?
一日如此,日日如此,只怕他尝到了甜头,再舍不得放她回去。
可他又有何不敢的?若此女当真从九重天而来,那他便是逆天道而为之!一道又一道封印下去,瞒天过海!囚禁一个真正的神仙在身边,只因他喜欢……
徐德安不敢细想,越想,后脊越是生凉。
……
说笑间,饮溪已重又握着他的手进来,这回再没了负担。
仔姜知晓她于吃食上片刻都等不得,怕惹得皇帝不悦,急急忙忙令宫人们传膳。
今日的主食颇为有趣,一个个巴掌大的碗中盛有一卷面,清汤飘香,味道浓郁。巧的是那面颜色不尽相同,细数之下竟有七种,而每碗面又添置了不同的配料,红红绿绿,香气四溢不说,食相也叫人胃口大开。
饮溪一个一个吃过去,很快七只碗就见了底,吃的意犹未尽,恨不能一日有八餐才是。
甜点有一道金丝卷,糖浆裹成了长丝缠绕在糕点之上,又酥又脆,咬一口便溢出满满的豆沙和牛乳。
诚然,御厨的钻研十分起作用,今日这一餐饮溪甚是满意。
用完正餐,她靠在榻上吃冰粥,终是想起了方才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正事。瞧瞧封戎,又收回视线,表情显出踟蹰。
一日里他总要陪上她一会儿,并不急着走,见她顾自天人交战着,也不急着问,以清茶漱口。
饮溪是个憋不住的,捏着扇子把儿,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书上说天下男子皆薄幸,我也知你们凡间一个男子可以与数位女子成亲,诚然我们仙并未有这样的说法,数千年数万年,若是结为道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封戎挑眉看向她。
饮溪与他四目相对,拧着眉小纠结:“是以……是以……我断断不会与一个已成亲的男子结为道侣。”
他手中还捏着茶杯,玉质清透,与那修长的手指相得益彰。
而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黑眸幽幽,态度不明。
饮溪一咬牙,此时连手中的冰粥也顾不上了。
“晨时我听旁人说,太清宫已然有了一位娘娘,据闻你对她甚是宠爱。帝君断不会允我与一个已有妻妾的男子结为道侣。”
终是说出来了,并非也就是她要抵赖,不愿对封戎的清白负责。只是一想到那女人,心中不免怅然,总觉抢旁人东西一般。
啧啧,这情且欠着,总归凡人历一世不过转眼功夫,待他来世再为人,届时再还上便罢了。
若是凡间成亲不作数,那她返还天庭还能与长夜仙君结为道侣,如此一来前些时日她常常感慨遗憾不能占长夜便宜这事也得以解决,两头都不耽误,真真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