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梁捕头也有样学样的照做,经多年经验判断,绳子确实染了血。
这个细节连他和仵作都没注意到,不料这女冠还真有点儿能耐,至少心细吧。可是一条红绳为什么要用血来染,或者是不经意蹭到的血迹,又或者死者受过伤,鲜血浸湿了红绳。梁捕头正揣摩着,就听见贞白道:“这是,锁阴绳。”
梁捕头偏过头,看着正一脸专注的贞白,明明挺标志一姑娘,怎么就误入了歧途呢,梁捕头顿了许久才开口:“三句不离本行啊。”
贞白神色凝重,自语道:“锁阴绳没有断,魂体就不该消,可是他的却散尽了。”
梁捕头没听懂:“你在嘀咕什么呢?”
贞白置若罔闻,依旧自语自诩:“为什么要在一个寿终正寝的人身上绑条锁阴绳,捆住他的魂体呢?”
“喂。”被忽视让梁捕头及其不爽,提高了分贝:“我问你在嘀咕什么?!”
贞白适才分给他一些注视,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查出这人是谁了吗?”
“嗯?”梁捕头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
贞白道:“跟王六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埋在他家院子里?查到了吗?”
“我……”梁捕头一时语塞,眨了眨眼睛,抬手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嗯?”贞白抬了抬下巴,目光四下一扫,一副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的神情。
梁捕头“啧”了一声:“凭什么问我?”
贞白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在调查吗?!”
“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应该是我审你才对。”
面对其无理取闹,贞白明了:“就是还不知道了。”
“诶……”
贞白转过身,用背影打断他的话,淡漠道:“是王六的亲人吗,父辈之类的,许是在家中过世未曾出殡,问过王氏吗?”
这个当然问过,王六夫妇二人是三十五年前逃难过来的,家乡发大水,淹没了祖屋,全家就他二人幸免于难,逃过此劫,一路颠沛流离到此生根落地,靠卖馄饨起家,身边除了一个女儿,上无高堂。
贞白听完,淡淡道:“那就从这二十年前过世的老人查起。”
梁捕头大为不满,觑着她:“官府办案,该怎么查用你来指手画脚……”
此时,一个衙役匆匆进来,着急忙慌地汇报:“头儿,查到了。近二十几年来,城镇和周边村子,家中过世的老人拢共十六户,除去女性,还剩九户,都有家人及后人处理丧事,按照民风习俗入殓下葬的。”
闻言,贞白转身看向说话的二人,梁捕头问:“再除去家境贫寒的,有几户?”
“啊?”衙役疑惑。
梁捕头噌一下就着急上火了:“非得我事无巨细的交代你们是吧,去查案个个都不带脑子吗,跟了我这么多年都不见丝毫长进,干脆别在衙门里混了,回家种田去吧。”
“啊?”衙役一脸茫然,不明白明明都按吩咐查清楚了,为什么还会遭到劈头盖脸一顿训,他们接到命令就飞奔而去,甚至半夜出动一秒都不敢耽搁,如此雷厉风行地是不是该夸一下?
“啊啊啊?啊什么啊?就知道啊?”梁捕头抬手就想要抽人,衙役缩了缩脖子,立即后退一步,梁捕头指了指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当时说没说过死者身穿的寿衣料子是绸缎做的?普通的农户谁供得起?”
衙役蓦地反应过来:“啊,是,说过。”
“但是我没说让你们拎出大户人家是吧,就差这句话你们就转不过弯吗?长脑子用来干什么,摆设吗!”
“我,我错了,马,马上。”说着一溜烟的往外跑。
梁捕头一叉腰,看着手下夺路而逃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这帮瓜娃子,真是费劲。”
他回过头,再看贞白,突然觉得这女冠顺眼多了,起码她在这短短时间内提出来的几点,都跟他调查的切入点不谋而合,甚至还发现了他们之前没发现的那根血染的红绳,虽然这女冠嘀咕了一些神神叨叨的话,但也比这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兔崽子强。
可惜啊,一大姑娘,是个不学无术且坑蒙拐骗的神棍。
第17章
贞白浸洗完手,拿过一旁的布巾拭干:“如果没其他问题,贫道就先告辞了。”
梁捕头提着刀立在一旁:“我还没准你走。”
贞白将布巾叠好,工整的搁回案板上,适才漫不经心的看向梁捕头:“无凭无据地,官府难道还要收押我不成?接下去你们最难办的,是如何说服那几家大户去刨他们家祖坟,看看哪具坟冢是空棺,你跟我耗着没什么意义。”
梁捕头眯缝了一下眼睛,审视贞白须臾,喊了声:“来人,送道长回客栈。”
衙役从后堂迎出来,正待应承,贞白疏离道:“无需劳烦,贫道自行回去就行。”
梁捕头道:“案子未查清之前,你不能擅自出城,需随时等候传讯。”
“未查清之前?是多久?总得有个期限吧,恕贫道等不了一年半载。”
这女冠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骂他们是一帮废物点心,梁捕头咬了咬牙:“三……”
“那就三日。”贞白抢过话:“三日之后,贫道还要去寻人。现在就不在此打扰了,你抓紧时间。”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梁捕头怔怔望着她背影,有点懵:“三……日?”
谁他妈跟你说三日了,老子是说三个月,三个月!可是三个月说出去好像也挺废物的。
贞白健步如飞,就眨眼功夫,已不见其人影,梁捕头回过神追出来时,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瞧见,只能咬牙切齿地吩咐手下:“这女冠肯定有问题,去祥云客栈把她给我盯紧了,发现任何异样都要来跟我汇报。”
“是。”衙役应声而去。
祥云客栈内,赵九依言把李怀信从浴桶中搬出来,扒光后擦干,又费力的把人挪到床上,他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能给这只长脚鸡替换的干爽衣裳,只能把那一堆从他身上扒下来的湿衣晾到院子外,又瞅了眼还算灿烂的日头,估计到天黑前能够晒干。又去大堂端了碗备好的米粥进屋,把不知经历了一夜什么就突然变瘫了的李怀信摆弄好,靠在床头上,此时的赵九已经折腾出一身汗,扫见李怀信胸前划得乱七八糟的伤口时,有点害怕,但是他身上更可怕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紫黑色筋脉消失了,也就像道长走之前所说的,这个人已经没事了吧。
可他费心费力好一阵,这人都跟个活死人一样,毫无知觉的任他摆布。
赵九坐到床沿,帮李怀信把被角掖到颈下,遮住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划伤,才端起那碗粥准备喂食,还一边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和贞白如何救下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