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就想拨弄那些糖片似的蟾酥,被吴议一手拍掉偷腥的猫爪子。
他斜睨小少爷一眼,威胁之力十足:“再捣乱我就不回答你的问题了。”
李璟立即把手乖乖握在背后,小身板挺得笔直,似某种刚破土的小树苗,有股冲上天穹的生气。
吴议不禁露齿一笑,药材里泡出的生活总是漫着淡淡的苦涩,这回跟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团子,却显得没那么寂寞了。
吴议自己配好了几服药,便不再叨扰李府,简单辞别了李素节后,回到自己冷得不落一丝人气的小庭院。
他每日慢慢熬一锅药,配着之前吊命的慢白汤,捏着鼻子一气灌下去,剩下的力气仅够爬到塌上歇着。
药里泡着的日子就是漫无止境的发烧、出血、昏沉,吴议几乎能感受到毒与病在全身各处争夺寸土寸疆,战火把每根血管都煎成烙铁,渐渐蒸干人的意志。
为了抵御负面情绪,每熬过一日,吴议就在墙头用小铜秤砣的一角划下一道深深的横杠,一道一道累加着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两相争斗带来的疼痛宛如凌迟,痛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着,攒紧了拳头把所有放弃的念头掐断在手心。
既然已经吃够了苦头,就必须熬下去。
熬下去,就是崭新的一条命。
吴九还是照例隔三差五地来一趟,他自个儿九十月的天里闷出一身汗臭,却掩不住院子里弥漫出的药汤苦味。
他心中暗自一动,面上照旧皮笑肉不笑,往屋里远远地睨一眼,低着头搁下一日的剩菜剩饭,回身便禀告了自家主母。
江氏拿三寸长的指甲随意拨了下算珠,淡淡道:“这个月进项不错——那孩子也真会找事,病着身子还歇不住,你去打听打听街上的药材铺子,看看他都买了什么药。”
她还不信,袁州这犄角旮旯的小城还能翻出个妙手回春的神医了。
吴九得了令,很快领回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复。
“夫,夫人。”吴九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声音低低地压入江氏耳里,“议少爷买的是,是……砒|霜!”
江氏随算盘左右拨动的眼珠一滞,旋即露出三分冷冷的笑意:“哟,倒真没看出他还有这个心气。”
吴九小心陪衬着:“不过铺里的伙计说他没官学大夫的药方,所以没敢卖给他,这袁州城大大小小的药铺我都打听过了,没一家是出手给他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