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色中似有有一丝雨丝飘过,旋即涅没于青黑的瓦顶。
吴栩立即拉拢窗户,附耳过去。
吴绩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张起仁服侍东宫已久,轻易不会离开长安,你说,咱们这袁州城还能有什么值得他老人家大驾光临的?”
吴栩心领神会:“父亲的意思是,张博士是冲着鄱阳郡王李素节来的?”
吴绩道:“郡王爷的生母萧淑妃与武后惯有龃龉,乾封初年的时候,陛下就已经下令不再召见他入朝觐见,如今两年过去了……”
“您是说,太子殿下想斩草除根?”
吴栩话刚出口,便见吴绩飘远的眼神骤然一沉,落到自己的脸上。
半响,才露出一个温吞水似的笑:“你啊,太年轻了。”
“儿子愚钝。”他摸不透、看不着、猜不出年逾半百的父亲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更遑论看穿天顶上那些神仙人物的利害纠葛。
吴绩也不急于作答,不徐不缓地扶着胡须,似乎想要从中理出丝缕头绪。
一阵沉默后,才慢悠悠地道来:“太子殿下素来看重手足情谊,与武后果毅刚强的行事多有冲突,郡王爷是武后要贬的人物,太子却遣了个杏坛圣手来,你说,这是要打压他,还是要提携他?”
吴栩到底不是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经他父亲两句提点,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武后一派如今在朝中枝叶相通、势力大炽,也难怪东宫党坐不住了。
李素节固然不是太子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到底是血统纯正的李唐皇子,这天下终归是姓李的,总不能改了姓氏独尊武后。
能得到李素节的支持,哪怕只是声援,也足够俘获人心,更能落下个兄友弟恭、仁厚贤德的好名声。
如此想来,张起仁这一遭倒真是三管齐下,事半功倍了。
“听说太常寺里党派之争一向厉害,既然张起仁是东宫党,那咱们吴家……”吴栩沉思片刻,“若儿子有幸能赴长安,想来也不得不依附太子的羽翼了。”
年轻人,性子急,沉不住气,总是想在第一时间就挑棵良木栖着。
吴绩静静瞥他一眼,老道的眼里既无赞赏也无贬斥,唯有不可见底的一池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