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打听着呢。”闵婶回想了一下,“据说煜大爷如今官运亨通,是户部的一个大官。他的母亲还在,身体还不错。煜大爷的有两儿三女,长子是夫人蒋氏所出,已经成亲了。次子是妾室生的,如今才是启蒙的年纪。长女是妾室出的,已经出嫁,二姑娘是蒋氏嫡出,已经定亲了,未婚的夫家姓崔……”
“姓崔?”瑶华一愣,骇笑,“该不会这么巧吧?”
闵婶当然知道瑶华说的那一位是谁,她失笑,“还真巧了。”
瑶华愕然地望着她。
闵婶拍手,“是那位崔公子的堂兄。”自从崔晋庭帮忙牵线了琉璃坊,她对崔晋庭的称呼便从冤大头变成了崔公子。
“与二姑娘定亲的正是崔家大郎崔晋仪,据说此人仪表堂堂,生得端是丰神俊朗,引得京都不少小娘子倾心。”闵婶八卦起来,眉飞色舞,针线也顾不上了。
瑶华好笑,调笑了一句,“难不成比崔公子还好看?”
“这个,”闵婶为难了,“我没见过,也不好比啊。”
瑶华笑出声来,“怎的,你还准备去亲眼看看,好做比较不成?”
闵婶一抬下巴,“怎么不成,生的好看,还不让人看。他们是男子,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姑娘,要不然,我们也寻个机会去看看。”
瑶华拿手指她,笑道,“要是我爹娘在,听见你这话得气死。”
闵婶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过,她放下了手,又凑过来问了一句,“姑娘,你也觉得崔公子好看啊!”
瑶华笑容渐收,脸上淡淡的,“他好看不好看,都跟我没关系。”
“怎的没关系?”闵婶不服气,“你跟二姑娘算来也是姐妹,二姑娘嫁的崔家大郎,你怎么嫁不得崔公子!”
瑶华叹了一声,“闵婶,光是父母双亡这一条,就不会有高门庭的人家愿意聘我。崔家愿意娶二妹妹,是冲着二妹妹有大伯这样的爹,可我没有。以后这些话,不要再提了。”
闵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里更加难受了。别人家的小娘子,都是家长管教约束,可她家姑娘,这么鲜活的一个人,却早已把自己条条框框约束好了,拽都拽不出来半步。
“咦,我好像没说过那位二姑娘比你小,你怎么喊她二妹妹?”闵婶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瑶华捡起了手中的针线,淡然一笑,“正常的人家,到我这个岁数,有几个没嫁人的。二妹妹既然还没嫁,自然是比我小了。”
闵婶心头陡然被塞进了一团闷气,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心口。她沉默地看着和瑶华。只见她坐在窗边的影子里,低着头,飞针走线,神色温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那件秋衫上,无论风吹草动,蝶舞莺啼,她都不为所动。
春风吹不动,心如古水井。
记忆里那个活泼爱闹,整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就这么慢慢地无处可寻了。闵婶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第17章 重阳,又至
待到了九月初九,秋高气爽,重阳节至。
瑶华也早早预备了起来,抄了数卷经文,备好了香烛纸钱,酒水素果,带着恩哥儿和闵江夫妇去了城外。
京城的世家贵族多数都是去的东边的紫霄宫祭祀祈福,顺带登高赏景。瑶华不愿意去挤那个热闹,带着恩哥儿去了城西的白马观。
白马观地处僻静,平时少有人至,然今日是重阳,居然也有不少香客。
瑶华带着恩哥儿顺着人流进了大殿,虔诚地上香叩首,祈求上苍庇佑恩哥儿学业有成,事事顺意,又祈求上苍庇佑父母,若是真有往生,望他俩能重续今世情缘,免受情深缘浅的痛苦。
然后领着恩哥儿供奉了经文,烧了香烛纸钱给父母。
姐弟俩免不了哭了一场,但到底父母已经离世数年,虽然悲痛,倒不至于像当时那天塌了一般的绝望。
瑶华自己拭干了眼泪,安慰恩哥儿,“不要哭了,若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这番用功读书,想必也心中宽慰。”
恩哥儿靠在她身边,沉默不语,他渐渐大了,跟着江先生这些时日,不光读书,更学会了不少道理。若是父母真的在天有灵,看到姐姐这般为自己牺牲,如何能心安。
瑶华没看出他的心事,只拉着他往观后的花园行去,“我那时年纪还小,父亲带我来过这里,这后花园的山壁下有一汪灵泉,传说能治百病。治不治病我不知道,不过用来煮茶却是绝佳。今日便带你去尝尝。”
恩哥儿抬头一笑,紧跟在瑶华身侧,姐弟俩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分花拂柳,一路向前。待到了那后花园门口,有三位锦衣公子迎面而来。
瑶华立刻退了几步,侧身而立,避到了闵婶的身后。
那三人倒也不孟浪,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昂首挺胸而去。只其中一位看到了闵江的脸,不由得脚下一滞。闵江与他四目相对,忙沉默地行了一礼。
待他们离去之后,瑶华带着恩哥儿继续前行。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留步。
瑶华一回头,就看见一位锦衣公子大步追了过来,不过到了她身前数步就停了下来,给她行了一礼,“请问可是和家小娘子?”
时下对于女子的约束其实并非十分苛刻,世家贵族的小娘子出门,因为家中管教的严厉,出门时常以帷帽或薄纱遮面,但是胆大的女子或者市井人家抛头露面则是寻常不过。但瑶华自知姿容不差,不愿意招蜂惹蝶,所以若是女装出门,常带帷帽或用薄纱覆面。今日因为要上香烧纸,帷帽多有不便,她便只用薄纱遮住了半张脸。
她听见来人点明了她的身份,不由得十分好奇,回了一礼,“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闵江在旁边轻声道,“姑娘,这位是薛国公家的公子。”
薛居正忙又行一礼,“在下薛居正。”
瑶华顿时了然,想必是薛居正认出了闵江,而她家又无家长,只姐弟二人,自然好认。
“给薛公子见礼。”瑶华心下奇怪,不知道他喊住自己做什么。
薛居正偷偷地打量了她几眼,只见这位和娘子身形窈窕,比一般女子略高,但是通身上下素雅干净,竟然一件钗环都没有。一双杏子眼秋水无尘,一双柳叶眉如春山含翠,若真的含情脉脉地望着人,怕是谁都得心软。虽然看不见全容,不过立在她旁边的幼弟已经初见大人模样,简直可用眉目如画来形容,那张脸长大了只怕也能迷死半城的女子。姐弟俩眉眼间颇有相似,弟弟长成这幅模样,姐姐想必更美。
薛居正心中暗道:崔二栽得不怨。可一想起崔二郎那性子,他忙收敛了心思,端正了神色,微微低着头,只看向和瑶华的裙摆,“并无它事,只是琉璃坊的事情,今日遇上了和娘子,特来致谢。”
和瑶华笑了,“薛公子太客气,得琉璃坊处处照顾,该是我姐弟致谢才是。”
恩哥儿立马上前给薛居正行了一礼。
薛居正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他虽然胡闹,却不愿居他人之功,“好多事情都是崔二安排的,我不敢居功。”
瑶华一愣,这里有崔晋庭什么事。正待要问,园门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喊道,“薛居正,你干什么去了,怎得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