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了御花园,绕过了太液池,前头便是宣微殿的宫门口,齐贵妃所出的宜州公主霍曲柔便住在这里,齐贵妃代掌六宫,霍曲柔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她素来刁蛮,一向与霍枕宁不对付。
才刚经过宣微殿的宫门,便见有三位锦衫少女被宫娥簇拥着,自宫内婀娜而出。
其一正是十四岁的宜州公主霍曲柔。
而另两位女子,霍枕宁皆认得,一人是宣太妃的娘家侄孙女宣意蕊,一位则是齐贵妃的娘家侄女齐月羽,她二人时常被霍曲柔招进宫来,与她作伴,被霍曲柔引为知己。
乍见霍枕宁,宣意蕊与齐月羽齐齐叩首成礼,贵族少女,礼节一丝不差,真心却没有多少。
霍枕宁懒怠与她们啰嗦,由绿沈唱了声起,便欲继续行路,然霍曲柔却向着她问了一句:“大姐姐见着殿帅了么?”
霍曲柔生了一张精致的瓜子小脸,眉眼像极了齐贵妃,是个极妩媚的长相,此刻微抬着眼眸,有些讥讽的意味。
霍枕宁最是听不得别人提及江微之,闻言示意轿辇停下,略微低了低头,长眉微扬,表示自己在听。
霍曲柔见她着紧,心里头得意,继续道:“……大姐姐一心一意地要嫁给江微之,殊不知江微之早就有心上人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将方才与两位密友的分析说给霍枕宁听,气死她才好,“什么表哥表妹的,最是说不清。”
霍枕宁哦了一声,轻声喊了句起,轿辇便欲抬起,霍曲柔急道:“大姐姐不生气么?”
“生气呀。”霍枕宁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对霍曲柔说,“二妹妹,我今日心情好,不想同你吵架,就跟你说一句罢,反正你是没机会嫁给他了。”
霍曲柔被戳中心思,有些恼怒,绷着脸道:“大姐姐乳名唤做胖梨,那总该知道江殿帅打小便有推梨让枣的美名,推的是哪颗梨,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霍枕宁看了看恭敬侧立一旁的宣意蕊和齐月羽,心头熊熊怒火燃起。
而那两位霍曲柔的闺中密友,此刻心里头酸爽的紧。
私底下取笑一番江都公主的乳名便罢了,怎能当众提及,这是要害了她二人啊。
谁都知道,这江都公主无法无天的紧,也不知道气急败坏了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绿沈,水玉班里找个会吹唢呐的,请二位姑娘去听听唢呐。”霍枕宁极其认真的吩咐了一句,便见绿沈扬手要请宣齐二位贵女而去。
宣齐二人面面相觑,霍曲柔却高声叫嚷起来:“你想做什么?”
那厢绿沈却示意了几个小内侍,捉住了齐宣二人的手臂,温文尔雅道:“二位姑娘,走吧。唢呐音高,听一听,就不记得殿下的乳名了。”
连拉带扯地就将二人拽走了。
霍曲柔愤恨交加,恨不得立马着人进殿去请了自家母妃出来帮手。
霍枕宁一下子自轿辇上跳下来,粉嫩的小脸上攒了好大一团怒意,她叉着腰步步逼近霍曲柔,开始发难。
“方才有外人在,我给你面子,这会儿没人了,来呀,咱俩打一架,谁也别叫帮手!”霍枕宁气势汹汹逼近霍曲柔的脸,意欲在气势上压倒她,“我打赢了,你就乖乖地唤我一声姐姐,别成天阴阳怪气的。你若打赢了,我就好好拿你当妹妹疼,将那串粉碧玺串给你带!”
霍曲柔嗷地一声也叉起了腰。
“打就打,你也别成天摆大姐姐的架子!你知道不知道,宫外头都说你是个废物!”
霍枕宁也嗷地一声,抓住了霍曲柔的发髻,连声质问她:“我的乳名你随便在外人面前说也就罢了,外人说我是个废物,你也学来说给我听,你用脚趾头好好想一想,咱俩一个爹生的,我是个废物,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霍曲柔不甘示弱地跳起来,抓住了霍枕宁的衣领子,歪着头和她大吵。
“我能好到天上去!我特别高兴!”
霍枕宁抓着她的发髻,恨铁不成钢地摇晃:“蠢货!下回人家再在你面前这么说,你就应该掌她的嘴!”
“你才是蠢货!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野蛮,看人不爽就赏人嘴巴子?”霍曲柔声嘶力竭地和她吼,“放开我的头发!”
霍枕宁和她扭成一团,就不放手。
江都公主与宜州公主身旁的几位宫娥对看了几眼。
还在找时机上前拉开双方。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敢相信这是两位天家公主——还以为是田间地里的泼妇。
因两人从小便打掼了,身旁人都习以为常。
霍曲柔歇斯底里地喊:“快把我大姐姐拉走!”
霍枕宁个子高劲儿大,就是不放手,嘴里喊:“你说你错了!”
霍曲柔咬着牙,掉起了泪珠子:“大姐姐,我错了。”
霍枕宁这才放开了手,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
霍曲柔哭哭啼啼地摸自己的头发。
“我头发都快被你拔光了!”
霍枕宁继续插她一刀:“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头发拔光了你还有个头,你的头才要伤心呢,它连根毛都没有!”
霍曲柔抹了一把眼泪,恨恨道:“大姐姐,你差人去宫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民间都传成了什么样子!江殿帅这般洁身自好的人,凭这个,就不会同意尚主!”
霍枕宁死鸭子嘴硬,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道:“尚不尚主爹爹说了算,横竖你是没机会了!”
霍曲柔哇地一声哭出来。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大姐姐你这个草包,听不懂吧!”霍曲柔一边哭着,一边领着宫娥们逃也似地进了宣微殿——大姐姐太可怕了,她要快快躲起来。
霍枕宁抱着膀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没听懂,这才怏怏地上了轿辇。
而方才急急忙忙赶到现场,却没赶上战局的女官木樨平复了一下呼吸,在一旁扶着轿辇,温声说了句:“殿下至纯,万莫被有心人利用了。”
霍枕宁蔫蔫地垂着脑袋,嘴里嘟囔了一句:“只要我是个废物,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利用我。”
木樨如今二十九岁,性子依旧沉稳,她听到了这一句话,有些哑然,拍了拍公主的手,安慰道:“殿下在灰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