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越没有接话,她想到了桑元死去的女朋友。
“你放心,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单线网络,侦查员查不到我的发送痕迹,而且这个房间的监控设备已经被我屏蔽了……”他展示了一下手里握着的小型干扰仪,“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告密,我和他没到父慈子孝那一步,做不到无话不谈。”
“不过这位姐姐,我对你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告诉我……”
“在聊什么呢?”门口突然出现了余威的人影,他换上普通的圆领t恤,因为才洗过澡,头发还湿着,身上蒸腾着热气。
“提前放假了?”此时正值战争假时期,初高中统一放两个月的供学生陪伴家中父亲,鼓励男性alpha去前线打仗。
“嗯。今晚上吃什么?”余尧语气冷淡,看上去确实与父亲关系一般。
但他的无礼没有影响余威的“父爱”,“今天有炖乳鸽和烤蹄,你还可以破例喝一点酒。”
很可惜,这份慈爱没有赢得余尧的善意,男孩只是点点头,刚刚面对戈越的那股兴奋劲儿也消失了。
餐桌周围的布景是热带雨林,宽大的芭蕉叶和刺茬茬的棕树立在身边。
“没想到你们能撞上。”余威坐在夜色微光下,啜了一口红酒,用颇具意味的眼神打量两人。
戈越此时正在大脑中疯狂解析余尧打印出来的“余威脸”,没有察觉本尊的古怪,偶尔在运算的隙记挂一下父子俩的关系。
如果他们当真疏离冷淡,她便可以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利用这个信息天才帮自己调取所需的资料。
在那之前,不如先探索一下余尧对她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当初你能得到和小尧一样的培养渠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比小尧还要优秀。”余威口中优雅地咀嚼着食物,他的动作很缓慢,是有着良好教养的姿态,且不会因戈越的不羁而表现出轻怠。
他的这句话抓住了戈越长期以来对父亲教育方式的抵触情绪,意图拉近他和戈越的关系。然而戈越发现了这一点,她用自己已经运算到发烫的大脑,勉强斟酌出了措辞:
“但我还是凭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研究员,在我根本不喜欢搞研究的前提下。”
“是么?那小越喜欢什么?”余威单手轻轻支着下巴,等待一个答案。
“我现在做事不遵循喜不喜欢,而是应不应该。”
这话说完,一旁专注于食物的余尧抬起眼皮瞟过戈越。
正当余威想继续这个话题时,他精致的银边眼镜闪烁了一下,忽然间,原本和善的神色变得冷峻凌厉,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说:“你们先吃,我还有些事情。”
人走远之后,余尧这才一改“自闭症”青少年的模样,两只漆黑的眼珠转得像幼狐。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吗?他那个表情一出现,准是去找他老婆了。”
戈越问:“你不管她叫一声妈妈?”
“我又不是她生的,还犯不着管她叫什么‘妈妈’,再说了,你听我叫过他一声爸爸吗?”
戈越不再争辩此事。
余尧:“我要是你,一定会趁现在去打开他的寝室。”他伸手摸了摸戈越的太阳穴,“这么烫……刚刚内存占了不少啊,肯定迫不及待在解析我给你传的打印人脸了吧!”
戈越对这个高级大脑还是初级运用阶段,仅是解析个人脸就满头大汗,反应也跟着慢了半拍。
“用织线的方法解锁虹膜,就像图像处理软件一样,把虹膜当作矢量图,一个元件一个元件地复制……”
余尧的指挥令戈越茅塞顿开,她刚刚愚笨想通过粗暴的复制粘贴把虹膜完整照搬下来,浪费内存不说,头也疼的不行,效率还极低。而拆解了虹膜图像后,一条一条地编织,她的脑内竟很快形成了新的复制图。
“好聪明的做法。”她不禁夸赞。
“这只是基础,我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余尧抬起下巴,露出孩子般的傲气。
“你为什么帮我?”
余尧勾起唇角,“我知道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会让我无条件帮助你。”
“愿闻其详。”
余威给她看手上的小型计算机,手指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现在我不会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替换了监控系统,还稍微修改了通道的道路方向,于副官不在,阳塔巢其余执勤的士兵多凭常识巡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当场被抓住可不能算我的锅。”
他凑近戈越,一脸神秘,“他去见妻子必然要见老丈人,据我所知,在老丈人面前他多少抬不起头,所以这次会面时间不会短,错过今天,再想找到绝佳机会就不容易了。”
“你万一是骗我的呢?”戈越冷冷地望着他。
“机会在这里,信不信由你喽。”说完,余尧彻底又回归“自闭人”的状态里去,戈越也不再打扰他。
她虽然怀疑余尧的动机,但眼前的机会确实难得,不管怎么样,虹膜已经搞到,监控系统进入屏蔽的状态她今天在办公室已经领教过了,大不了一会去监测一下,如果确实被屏蔽,她便信他叁分,冒个险试试。
想到此,戈越一不做二不休,推开椅子前往顶层。而身后的余尧凝视了半晌她的背影后,又久久盯着摸过她炽热的太阳穴的手,移不开视线。
穿过金属墙包裹的通道走廊时,戈越抛弃了常识,发现通道的方向确实被篡改了,监控网络也处于被屏蔽的状态。
看来这个臭小孩没有说谎,还真有点本事。
可是过于顺利的事态发展让戈越心里有点慌,她不断告诉自己,切勿自我施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镇定心神后,她立于余威的寝室门口,将复制好的人脸输入门禁。
轻巧的咔嚓声响起,门随即打开。余尧为她创造的便利条件让她对他秘密更为好奇,此事结束后,她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戈越侧身进入寝室,用刚刚从餐桌顺来的纸巾捏住把手将门关住,然后走向四间屋室。
余威的寝室和戈越想象中一样气派,简单端重的风格也和他本人一样道貌岸然。她走过每间屋室,探查了每个门禁,发现只有其中一间需要虹膜解锁。
戈越朝向这扇门,深吸一口气,将刚刚在脑内像织毛衣一样织好的虹膜录入其中。
门开得干脆利落,视线所及处从一条细小罅隙,转变为一片骇人的“景观”。
十个吗?不……是上百个!
上百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偶,正在望着她,用和她相似的声音,以不同语气呼唤着,有的是期待,有的是冷淡,有的是含情脉脉,她们念咒般重复说着同一句话:
“欢迎回家,余威哥!”
……
……
戈越的心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发麻,她平静了许久的眸子第一次被“惊悚”的情绪填满,书架上的《塔里罗》,余威和蔼可亲的关怀,葬礼上的初见,都和这些被操纵的“戈越”,共同展现出一项人类伟大的发明——
虚伪。
融入骨髓,不愿承认,鄙视又热衷的虚伪!!
此时,坚挺的皮鞋在地板上踏出缓慢沉稳的脚步,镇定地停在戈越身后。高大壮硕的男人轻推了一下银边眼镜,嘴唇勾起一抹讥诮。
“哎呀,”他虚伪地表达出遗憾:
“被发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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