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他们班里有第二个满分的人吗?”
燕桑榆不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他也的确很想考第一。但这些天燕桑榆学习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这一次燕苍梧本能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弟弟。
白玲,“没有第二个,就这一个满分,说他偷看了标准答案。因为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老师还没有教过。”
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林场所有人都知道燕桑榆的亲爹是大知识分子,哥哥也有文化,平时林场要给团部写什么材料都是他来。
况且,白玲这个高中毕业的女知青就住在燕家,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燕苍梧忽然想起曾经在农忙的时间被借到相邻的农场帮忙,白天要抢收,所有人都很累,但晚上还要有一个人去守着地,防止有人偷粮食。
他自愿晚上看守仓库,看了两天,他突然被挂上了牌子,关进小屋子里等待调查。
因为有人举报他,说怀疑他主动自愿看守粮食的行为是为了更好的监守自盗。
幸好后来经过调查,他没有往自己的口袋里,箱子里,偷一粒米,还了他一个清白。
可是当众被人以偷盗的罪名带走,却是无法磨灭的耻辱。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涌上来,像是他和桑榆这样的出身,好像无论怎么努力去把事情做的优秀都无法改变他人的看法,甚至有时还会事与愿违。
燕苍梧挺拔的肩背一点点的仿佛被重担压得塌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强忍着,克制着所有的情绪。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是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对方,拿出身上所有展示给对方看。
可他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
他只能竭力让自己平静,表现出平静,不至于丢失最后一点自尊。
白玲见燕苍梧这副备受打击的样子,一时有些慌,“不是。你别不说话啊。”
燕苍梧用手揉搓着自己的额头,摇着头,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白玲,“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要怪我。桑榆的班主任是卜胜武的妻子,我也是才知道。她很生气因为我卜胜武进了监狱,所以这个气就出在了桑榆的身上。”
燕苍梧听到白玲这句话,抬眼看着她。
他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那双蔚蓝的眼睛却有一瞬冰冷锐利的让人害怕。
她压下其他想法,正色道:“燕大哥,我有个想法。咱们给燕桑榆转学吧。”
其实这个想法她早在燕桑榆掉河里出事之后就有了。
这里燕桑榆交不到什么朋友,唯一愿意跟他玩的就是王兴国。
表面上是孩子之间的问题,但就算这段时间燕桑榆好好学习,每天积极的回答问题。很多孩子从不搭理他到佩服他,愿意在学校跟他说话,可放了学却还是很少有孩子主动带着燕桑榆一起玩。
本质上还是因为家长,家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燕桑榆这个成分有问题的孩子扯上关系。
现在蒋淑话都挑明了,如果下个学期开学燕桑榆还在她的班上上课,或者还在那个学校上课。
一共学校也没有几个老师,一个老师想要为难一个学生,不要太简单。
转班也没有班级可以转,这附近的几个农场和林场的孩子都在这里上,但加起来人也没多少,一个年级的孩子还塞不够一个班。
最好还是能给燕桑榆办个转校。
燕苍梧在她的注视下,难以启齿的,艰难的,开口说道:“如果去团部的学校上学,一年的费用太高,桑榆还小,几年下来是个大数目。”
白玲手里不缺钱,“费用可以我出,学校我来找怎么样?”
今年都76年了,今年的年尾,运动差不多就要结束了,明年恢复高考。
燕苍梧和燕桑榆迟早都会离开这里,父亲可以平反,改开之后,想要出国探亲也不是难事。
他们马上就能见到阔别已久的父母。
燕桑榆好歹喊她一声姐,这一年的学费,就当她为这个孩子最后做一点事。
燕苍梧垂下头,他避开白玲的目光,说出口的每个字都艰难无比,“谢谢你的好意,但桑榆这样成分的孩子,我们这样的家庭,转到哪里上学都没有分别。走不出去的,就算出去了,迟早也得回来。团部和这里的区别不大。”
如果将燕桑榆送到团部上学,除了学费还要添上一笔食宿费用,一年下来不是小数目,几年下来更是无法还清的大数目。
他欠白玲的已经够多了。
而且无论走到哪里,燕桑榆都仍旧是燕桑榆,成分不会改变,那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桑榆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已经很受其他孩子歧视。我不能再让他独自离开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燕苍梧话音微顿,闭了闭眼,“这件事就算了吧。”
白玲不喜欢燕苍梧这副仿佛认命一样的态度,更不喜欢他好似对一切麻木的口气。
他明明有出色的相貌,绝顶好用的脑袋,善良正直的品性,命运的转机近在眼前,日后他能够做出一番远超常人的成就,此刻却这样垂头丧气,对他人的轻视都习惯到习以为常。
看着燕苍梧此刻的样子,白玲心头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闷难受。
如果他出身在她原本所处的那个时代,没有遇到这么多伤害该多好。
酸涩又复杂的陌生情绪涌来,她有些惊慌的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一时竟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