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寒风中,机械的一下又一下劈砍着干柴。
燕苍梧以为白玲今天应该就会跟着这些来探望她的人离开。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推开,一行人笑呵呵的走了出来,白玲也走了出来。
这些人大抵是旧识,言辞之间对白玲相当关切。
燕苍梧的动作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一地的干柴,汗水从他的额头滚下来,进了眼睛,涩的厉害。
他低头故作无事擦了擦汗水,闷不做声的整理着干柴,让自己不要往门口看,也不要在意白玲的离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没人在意这房子原本的主人,他站在角落里,像是一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灰老鼠。
袁济向白玲道别,“好了。玲玲。你就别送我们了。快回去吧。”
张肇俊笑呵呵的说道:“玲玲,希望你能够在这段生活的过程中培养出吃苦耐劳的良好品质,我们的生活永远不是一帆风顺。下了乡是要受委屈,吃苦,吃亏的,但我相信这样的经历一定能让你以后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稳……”
吴平远打断张肇俊的话,“老张啊。你就别说大道理了。”
他转头对白玲说道:“你爸爸一直很挂念你,如果你方便的话。玲玲,多给家里写几封信。我们有时间会再来探望你的。遇到什么难处,要记得向知青办寻求帮助。毕竟,知青办就是知青的娘家嘛。”
王干事听出话外音,只差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我们知青办一定会做好知青的安置工作。”
这些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利落。
白玲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燕苍梧,她笑盈盈的上前,“别愣着了。这水都快冻上了。快拎回屋子里吧。”
燕苍梧定定看着她,“你不走吗?”
白玲不解的问道:“走?为什么要走?”
“那些人来看你。他们不能带你走吗?”
拎着水桶一进屋,他发现桌上多出一堆东西,各色的毛线,毛衣毛裤手套,新棉袄,还有一些花生,糖,油,乱七八糟琳琅满目的东西堆在桌面上,小山一样摆着。
白玲开口道:“他们只是来探望我,出于一些故交之情。我已经下乡插队,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岗位,我的阵地。一个战士没有理由擅离阵地。”
这话也不算是她瞎扯,下乡知青想要离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兵,上学,招工,一共三条路,那条路都要人推荐,要层层筛查,没一条是好走的。
尤其最近团部人心浮动,她记得书中宋健民一个宿舍的男知青都想离开这地方。
跑了三个知青之后,为了防止知青跑回城,火车站不给知青卖票。
想回去要不然一条好腿,能自己走上上千里地回去,了不起偷个自行车一路骑回去。四连倒是真有个狠人,自行车硬生生一路骑回了d城。
就那这么几个跑回城的幸运儿,在d城没待上几天,街道就找上了门,因为他们这种下乡知青,户口已经离开了原籍,回去全是黑户。
居委会,工宣队,军管会各个部门成天上家里坐谈,这几个倒霉蛋只能被督促着打道回府,重新回来插队,死了回城的心。
大政策放在这里,想回城还是老老实实等恢复高考吧。
燕苍梧径直将水挑进厨房,倒进缸里。
“白知青,你如果哪天想要换个阵地,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燕苍梧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表面上这么淡然自若。
但不高兴又能怎么样,他说不出阻拦白玲回城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交情还没有到那种份上。
况且,要是真心的好朋友,更应该祝福对方前程远大。
“什么换阵地。我可没有这个想法。你也别有这个想法。咱们这工作配合的挺好,我才不换阵地呢。”
燕苍梧这才抬头看向白玲,白玲这会儿正美滋滋的翻了翻那堆小山一样的礼物,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小姑娘眼角眉梢都写着‘喜气洋洋’几个大字,他眸光不自觉温柔了些。
白玲拿起一件崭新的玫红色毛衣在自己身上比划,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本来还愁冬□□服带的不多。
这下d城寄来的新袄子和毛衣毛裤还有毛线真是解了燃眉之急,那些叔叔伯伯的还送来不少吃的,加上白父寄来的各种全国通用票,她本身自己领的那三十多块津贴,度过这个冬天并不困难。
白玲一样一样的把衣服叠好,一大叠收进自己的房间。
桌上就剩下些瓜子,糖,干枣之类的零食。
她拿了一把糖,自己吃了一颗,走到燕苍梧身边,笑盈盈的塞给他一颗,“尝尝。这是我家里寄来的糖。这下好了,我舅妈寄来不少毛线。你会织毛衣吗?我看这毛线够给桑榆织件毛衣。”
“毛衣我不会织,但隔壁马大娘会。我去找她学……”
草莓味的水果硬糖一进口,浓郁的香精味与酸味猝不及防的在舌尖炸开。
燕苍梧脸色变了变,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白玲见他表情变了,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怎么样?这个草莓糖好吃吗?”
燕苍梧皱着眉,半响才缓过来。
他无奈的看着白玲,“好酸。你是故意的。”
白玲笑得更开心了,“好了,这个给你。软糖,大白兔奶糖。这个不酸。你怎么回事,辣的吃不了,酸的也吃不了。”
其实那草莓糖她刚才就吃了一颗,吃的她也受不住,大抵是香精味没调好,实在是太酸了。
“对了,我明天要出门一趟,去找我家一个亲戚。这衣服里有两件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