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如此不通情理,谢昆起先也唯有好言相劝,他实在不明白,弟弟谢吾身遭不测,本是自作孽,皇帝也极尽补偿,为何老爹就是放不下?
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若是谢昆意欲对子玉图谋不轨,而为她所杀,他也万万不能把子玉交给老父,李朗待那赵让,不正如自己吗?情痴者何罪之有?
他却不敢将此话直捅捅地道出,旁敲侧击道:“爹,您是何苦非与皇帝较劲?太子年幼,妹妹无知,到时变数更大。况且,您告病不朝这么久,皇帝也无一声责备,反要御驾亲来探视,圣眷隆盛,您还有多少不满?”
谢濂不听则罢,一听之下,霎时脸色重红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谢昆惊得连忙上前,又是抚背又召下人传医,好一番折腾之后,谢濂总算是喘上了气,他摇头对谢昆,阴阴笑道:“你作个大将时日也不短,怎么如此糊涂?皇帝亲探臣属当然是荣耀,可是啥荣耀你懂么?那是要给快死之人的荣耀!”
谢昆怔愣,经老父一提,他隐约想起是有这么种说法,皇恩过重,臣子折寿,亲探病情只对将死之人,算是最后的恩宠。
他不由结结巴巴地为皇帝辩解道:“爹,圣上是靠了您才得承大统,这只是人不忘本而已,您……您是不是……过虑了……”
见儿子冥顽不化,谢濂嘿笑不答,须臾,咄咄逼人地反问:“昆儿,你是不愿为老父与你屈死的弟弟出头了是不?”
“不敢……”谢昆低头,两父子正对峙间,下人来报,小罗带了宫中的消息赶来,两人乍闻言都不禁心惊,情知必有大事,等到小黄门把原委一一道来,父子二人是一惊一喜。
喜的自然是谢昆,他情不自禁地道:“爹,太好了,想来是妹妹寻到了什么妙计,将那赵让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解您心头大恨。如此一来,咱们就无需与皇帝对立了。”
谢濂皱眉沉思,闻此言狠剜一眼谢昆,看来这儿子是愚昧无能到无可救药,不堪重要,自己该如何劝说得他调兵入京畿?
今日此事也来得奇怪,皇后遣来通风报信的小黄门直道那赵让是下落不明,却未提生死,甚而在他再三追问下,也不敢说是否凶多吉少,依情形看不像是皇后用计得遂。
莫非是皇帝背地所为?但原因何在?将那降将堂而皇之地封妃,却又鬼鬼祟祟地令其消失?这岂非自相矛盾?
但要不是皇帝,又是谁能神通广大,竟在诸多人的眼皮底下,将赵让隐匿?
谢濂虽是不明所以,心念一转,决意明日上朝,障眼法谁人不会?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该做之事仍需完成。
谢昆小心翼翼伺候在旁,眼见老父展了笑颜,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他只道老父闻此消息已释然开怀,假以时日软磨硬泡,总能熬得首肯,到时自能佳人入怀,长相厮守。
两人各怀心事,适才的剑拔弩张便也随之消逝。
而李朗是直到天明方知晓赵让莫名失踪的消息。
他白日未能见到那慧海,反从长乐口中知晓赵让自始至终便存着离去的心思,如遭闷棍,怒上心头,在长乐面前有意不提高正之死的主谋,歪曲成赵让所致,见长乐失魂落魄之状,自觉是出了口恶气。
离开泰安宫后,又为自己竟拿小女孩泄愤而苦笑,回到书房,李朗召来心腹内侍,命他在承贤宫中,趁赵让不备时搜索寝殿,看是否真有长乐所说的那颗珠花。
内侍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回音,珠花包在一块丝绸方帕里,便放在床头上的小屉内,执令之人将其取出,带来向皇帝复命。
李朗见长乐所言属实,怔怔看着那牡丹珠花,口舌干涩,耳中嗡嗡声四起,一时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了此物开门见山地与赵让对质?还是暗中查探?可万一结局非己所愿,昨夜至今晨的缠绵一梦就此终结,梦醒凄冷,却要他如何生受?
但此事关系重大,无法避开。若赵让仅是宫中粉黛私相授受,也还罢了;如他另有牵连,竟能瞒天过海地与宫外之人互通有无,那赵让所犯之错,就不只是玷污自己这一往情深了。
李朗呆然半日,仍拿不定主意,只觉左侧太阳穴到眉上阳白穴的位置仿佛针扎一般,他将手指抵向额头,用力按揉,却不起效,仍觉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