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究竟有何打算?为何凡事皆要瞒他?
南越那边消息也到来,李朗安排下的事情大致顺利,只是齐震旭的回折除详详细细地写清皇帝所问询的事外,还提到番禺至金陵的陆路不甚太平,护送两名幼儿而又不通过驿馆委实不便,不妨改道水路,只是所需时日更长,就怕孩子难以承受颠簸之苦。
齐震旭正如赵让所荐,为人谨小慎微,体现在字里行间,处处话留余地,言及南越现状亦是如此,明书虽有蜀国牵制,不至重燃烽烟,但少民不臣之心再起,疥癣之疾若不能根除,纵再无关紧要,也伤圣明。
某些地方写得云山雾罩,千回百转,但李朗明白过来之后不由哑然失笑,这齐震旭委婉地剖白,他对南越郡内时起的骚乱颇感棘手,这非他所长;二则,冀望上意隆盛,以“最擅其职之贤能以得其位”,直截了当了说便是替赵让求情,不过借着解决南越乱事之名罢了。
赵让——李朗如今方知这个姓名已足以扰乱他神智清明,弃之不舍,食之……不能,比作鸡肋兴许也不为过。
中秋夜宴,李朗见赵让起初时不时瞧向他,心中五味杂陈,到赵让自得其乐起来,又怅然自嘲,这牵挂虚悬的心境委实是种实实在在的折磨,情网一词,也不知是谁人天赋异禀而造,越挣扎便越缠缚,此间滋味,不足为人道。
宴至戌时而散,帝后携太子同移至泰安宫后苑,嫔位及其上的妃子方有资格参与。
一直留意赵让的李朗自是见着那人怔愣后摇头苦笑的无奈状,莫名火起,暗生不悦。
酒过三巡,太后坚持要把李铭唤来,只道令“她”抚琴助兴,李朗虽是不愿,却也不想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拂逆母亲。
李铭抱琴入宴,太后先赏酒一杯,他盈盈谢过,妙目流转,座中不乏国色天香,仍为他这嫣然浅笑中的我见犹怜状屏息静气。
独李朗微微皱眉,此女品性他并不清楚,但这与其母肖似的容颜,令他难动怜惜。
琴声乍起,尚未成曲调,蓦然杀出程咬金来,只见赵让倏然一声“慢着”,起身离席,向太后与皇帝行礼道:“臣请以箫和声,不知可否?”
这请求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后亦是一怔,继而爽快笑道:“自然是好,让儿的箫技精妙,难得佳节,正好大伙都听听。”
太后既已开口,李朗也不便反对,只是琴箫合奏当口,他几乎无心听曲,对赵让脾性了解纵然不是透彻,也知这人如此冒昧必有其用意,然则费心揣摩却是无解。
但见席间赵让与李铭醉心于各自乐器之中,偶有抬头对视,两人皆春风带笑,李朗更觉胸口如堵,愈发不快,恰好旁有宫女为他满酒,他无意一瞥,察觉竟是长乐,稍作沉吟,既啼笑皆非又陡生怒意,母后多管闲事得有些欺人太甚。
一场心不在焉的家宴在曲终人散后结束,李朗对李铭不由也上了心,若非他如今还需要李铭为质,真想次日便将其人驱出宫去。
他想见一见赵让,然每到动念欲行,思及那日他开诚布公到剖心挖肺的程度仍是被那人毫不留情地推拒,便觉面上仿佛于人狠狠掌嘴,羞辱感油然而生,气愤难平,如此一想,心灰意冷,相见也是无益。
不想中秋夜宴次日,李朗下朝之后竟得承贤宫来人求见,言是贵妃伏请大驾,有要事相求,语毕便奉上了贵妃所托之物。
李朗定睛看去,那正是他赠送给赵让的佩玉,一旦辨识清楚,只觉颅脑中轰然巨响,混沌无状,压抑住上涌的气血,李朗接过佩玉,令人传话给承贤宫,酉时接驾。
煎熬至酉时,李朗已不复初接佩玉时气至双手颤抖之态,心中业已打定主意,这回便是最后一次忍让此人,若赵让执意君臣之分,那他便以君视臣,再不作它想。
赵让迎出宫门,李朗见他一脸淡然,心头便生焦躁,待到入了寝殿,遣退闲人,皇帝再难按捺住性子,冷声道:“我只道你不愿以妃子身份见我,这般心急火燎,却是为何?”
赵让沉默片刻,猛然跪倒,向皇帝俯首,涩声道:“臣乞陛下授臣于力,臣愿为陛下马前勇卒,为陛下扫荡奸佞,谋天下大业。”
李朗盯着赵让半晌后方道:“你找我来就为此事?”
“陛下难道不想摆脱权臣钳制?知耻后勇,陛下明知自己不过一卑微天子,是何缘故竟能容忍至今?还是陛下所愿,不过软玉温香满怀,后宫百花争艳□□满园?”赵让抬头,眼眶微红,目中尽是斥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