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舜却只是苦笑。
“我记得你家乡在蓟州对么,很久不曾回去了吧?”
“嗯,这些年战事不断,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原本以为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曲舜来回摸着短刀的铜柄,低头道,“将军很早就想要攻下这北凉原,一转眼竟就要实现了,我想,等到年末或许就能得闲回家去。”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曲舜笑了笑:“我家在乡下,爹娘身体一直都康健,除了上面两个哥哥,还有六七个弟弟妹妹,现今估摸着侄子侄女也不知有几个了。”他说着,渐渐有了聊天的兴致,转头问苏漓,“好像这些年苏参将也都不曾告过假?”
“我……”苏漓一滞,轻声道,“我家里人丁不旺,父亲前年病逝的时候,正是我军由乌苏里雪山背后突袭王帐那一战,回灵州得到消息时已过了两月有余。从那之后,家中再无至亲,还回去做什么。”
曲舜愣在那里,心里着实有些后悔说了那么多,但看着苏漓低垂的睫毛,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安慰。若说在他心里一直把白凡当做长兄,那苏漓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幼弟,军中年纪最小的一名参将,若不是因为过于文弱不能上阵杀敌,恐怕将来的军衔还要高过他。迟疑了一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漓的胳膊。
苏漓却已很快地敛了失落的神色,擦了擦手站了起来:“罢了,不说这些了,晚间有军令要传么?”
曲舜张口正要答话,只听外面传来尖锐的呼哨声,紧接着是连声的呼喝:“有敌军来袭,有敌军来袭。”
四周守卫的士卒呼啦一声涌到了帐外,只见曲舜面色凝重,低声喝问:“来的有多少人?”
亲兵喘着粗气答道:“全是骑兵,看阵势大约不下五千,是从辎重营后包抄而来的。”
“辎重营?”曲舜一惊,“那我们的……”
“启禀曲将军,”又一名士卒狼狈地跑了进来,“我们的粮草和军械被敌军烧了,火放得很大,根本来不及扑。”
苏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捡起一边的佩剑:“我去看看。”他的随侍捧着甲胄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去了。
“敌人来势汹汹,我军毫无防备,若是正面迎战恐怕不敌,”曲舜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马向西撤出,驻营内的其他东西都不必管了。”
“是!”
等他走到帐外看时,只见原本平静的草原上已卷起了大片的黄沙,营帐间的篝火大多都被混乱的人群踩熄了,此起彼伏的都是喊声,竟不知敌人身在何处。
他看着纷乱的营内,也没有出声呵斥,毕竟谁都没料到几乎被逼到绝境的北凉人竟然会偷袭到这里来。
这年开春以来,北凉王族依靠的几个大贵族的势力被逐个铲除,那些昔日蛮横的北凉贵族们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帐篷和牛马离开南边肥沃的草场,迁徙到格尔木河的北岸。驻扎在王帐附近以求保留最后的力量,而此次秋后一役,百里霂率了大军全境压上格尔木河南岸。
如果说这批突袭的军队是从北凉王帐发出,那么他们必然是冲破了河上防线,难道说将军那边……败了?想到这里曲舜只觉得背上凉了一片,他抬头向身后看去,却看见亲兵已牵着炭火马向他而来:“将军,上马吧,我们的人都开始撤了。”
曲舜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后,只听背后一阵马蹄的疾驰声,赶上来的是苏漓,脸上似乎沾到了些许草灰,愤恨道:“全被烧了,现在刮的是北风,我们再不撤,这些营帐统统也会被烧光。”
“你先走,我带二营殿后。”
曲舜拔出剑,刚说了这句,苏漓已侧过身,对着炭火马的臀就是一鞭,他这手是从百里霂那学会的,十分精准,炭火马长嘶一声向前跃出了尺余,他也赶忙策马跟了上去。
“别说什么殿后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就算你带几千人去,也讨不到好处,我们先撤回前方叼狼谷。”
曲舜一时没勒住马,转头急道:“为什么这么说,他们究竟多少人?”
苏漓低头沉吟:“眼下还不清楚,先锋有几千,后面还在源源不断地跟上,”他又顿了顿,“绝不是先前击溃的残兵,像是王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