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轻轻呻、吟一声,口中又是一股鲜血喷出,淌在面前的白玉石板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血流越来越多,体内的剧痛却丝毫也没减轻,裂成两半的金丹上,裂隙越来越密集,终于,砰然彻底碎开。
大口大口的鲜血急涌出来,沿着他面前白玉地板缝隙,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吸引,急速向前流去。
那边,是元佐意和宁晚枫的尸骸所在之处。
血流涓涓,一直流到元佐意面前的地上。
血迹浸泡下,忽然,那片洁白平整的白玉地面上,骤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一行行,一道道,显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宁夺最后的视线里,是最后显出的两个大字。
字迹狂狷肆意,笔锋凌厉,“破金”!
……
千重山下,防御阵内。
距离百家仙门被困这里,已经三个月过去。
厉红绫当日带来的毒蛇乃是她培育在万毒窟中的,多年厮杀养蛊,留下了这种剧毒奇蛇,被商渊一掌击毙后,身上的毒液侵入肌肤,虽然对商渊不能致死,却也让他吃了些苦头。
这些天中,商渊暂时偃旗息鼓,宁程也没有带人前来攻阵,就连宇文离也没有出现,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平静。
就像是有什么在大阵四周越绷越紧,压缩着大阵的空间,又像是有暴风眼已经在不知名的某处成形,正在无声逼近。
清风掠过山岗,丛林草木摇动,掩藏着未知的杀机。
姬半夏立在林边,望着远处的山林,一向漠然的脸上有丝罕见的凝重。
山林边缘,一排排参天大树已经枯萎,露出了和苍穹派主峰上林木类似的迹象。
“你怎么看?”他沉声开口。
他身后,元清杭坐在一棵树下,手中端着一杯酒,眉间也同样凝重。
他缓缓道:“商渊原先布下的封山大阵有八处阵眼,被我发现后,我偷偷在其中四处下埋了阵旗。封山大阵被毁后,那四处被我悄悄启用,构成了现在的防御阵。”
姬半夏点头:“苍穹派的山中灵脉,是供给大阵灵力的源泉。可是这灵脉似乎原本就已经日渐枯竭,我怕支撑不下去。”
元清杭道:“不仅如此。澹台明浩和宇文离都是术宗高手,也会迟早发现这个秘密。”
只要找到那四处阵眼,再一联系到原先的封山大阵被毁,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无论是谁,应该都能推断出防御阵真正的依靠。
到时候,一旦针对这个出手,大阵被攻破就是迟早的事。
姬半夏看了他手中酒杯一眼,劈手夺过,不快道:“年纪轻轻,别的不会,倒是学会了借酒浇愁。不准喝。”
元清杭无奈,低声嘟囔着:“我又没酗酒。”
只是夜里常常难以入眠,想着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不得不借助几杯薄酒,可以短暂地忘却那个人。
姬半夏忽然道:“不要强撑到那一天。假如迟早要破,就早点脱身。”
他冷冷道:“这里的人和我们魔宗有什么关系?能共同抵抗商渊,才值得和他们联手,假如不能,你不要指望我们和你一起,陪他们送死。”
元清杭神色奇异,沉吟了良久,道:“姬叔叔,我其实更怕另一个猜测。”
姬半夏皱眉:“什么?”
元清杭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低声道:“商渊的状态不对。我怀疑他靠吸收别人的金丹灵力,才能维持住现在的状态。那么假如一旦没有足够的摄入,甚至需要的灵力越来越多,他维持不住元婴,会怎样样?”
姬半夏冷冷道:“爆体,或者迅速天人五衰,变成枯尸?”
元清杭摇摇头,心中隐约不安:“不,有几次,他头上显出的元婴幻像已经不是金色,却是隐约的黑灰。姬叔叔,你知不知道魔丹境后再突破,魔婴境的表现是什么?”
姬半夏猛然一惊:“不知道。世间灵气凋敝已久,魔宗修炼又更重武力,突破魔婴只是一种传说,就连元宗主也是一直停留在魔丹大圆满,可未曾再进一步。”
元清杭缓缓道:“我只怕,那个黑色婴孩的幻像,就是魔婴……”
姬半夏猛然回头,一双茶色眸子锐利如箭,紧缩起来:“怎么可能!”
元清杭一字字道:“我舅舅独创出破金诀,自己却无法再利用。宁晚枫修炼后,按说‘先破再立’,就该更上一层楼,那么他当年,到底后来修为如何?”
姬半夏迟疑道:“金丹碎去,魔丹初成。宁晚枫当年的确是功力完全恢复,甚至比碎丹前还厉害一些……可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状况,只知道元宗主后来常常忧心忡忡,说是宁晚枫身体不好,还带着他短暂外出,四处游历。”
元清杭“啊”了一声。
不知怎么,他心里却好像有点隐约的高兴。
原来他舅舅和那位光风霁月的宁仙君之间,在最后的拔剑相向、遗憾终身之前,也曾有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最后的美好时日。
无论是把臂同游、一起斩妖除魔,还是笛箫合奏,月下泛舟,总算不枉这相识相知,相交一生。
可忽然地,他心里一阵莫名心悸,猛地站起了身。
“破金诀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会流传失落在外吗?”他喃喃道。
姬半夏坚定摇头:“绝不会,元宗主传人此法,自然要防备传入仙门。对任何一个前来求学破金诀的人,他都要其服用蛊毒,发下重誓。”
他一字字道:“但凡违背外传,甚至默写传承,都会立刻被毒蛊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