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多久?”明子豫仍旧不太放心。
周涟回:“快则半个月,慢则……”
“不可慢。”明云见朝周涟瞥去,轻声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看似恭维却给了周涟压力道:“本王相信封易郡王的能力,有兵在手,你慢不了。”
周涟怔了怔,没再开口,就像是应下了他的话。
作别明子豫后,明云见与武奉阿燕率先离开,周涟留在屋子内向明子豫汇报他剿灭嵘亲王私兵的情况。
嵘亲王的私兵不止免州那一处,其他地方一定还有,此番在京都城外守着的有两万军,入京都守着大街小巷的有一万,除了这三万之外,应当还有其他兵。照理来说这个时候,那些私兵应该都已经赶来京都为嵘亲王效力了,却不知为何这么多天过去,几处入京的路都被周涟设了眼线,却无一人告知他有大队人马朝京都靠近的迹象。
周涟不是不信明云见,但他也不敢全然相信明云见,他并非是为明云见办事,只是对于免州山上剿匪一事,他与明云见达成共识,也在对付嵘亲王这一块,他们站在统一战线罢了。
明云见走后,周涟才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知明子豫。
“文王足智多谋,让陛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逼嵘亲王造反的确成功了,或许继续按照他的计划,嵘亲王党派在今年除夕之前都能尽数除去,但……陛下对于文王,不可过多亲近信任。”周涟微微皱眉道:“文王的势力,绝对不止臣这些日子所见。”
“周将军是在怀疑皇叔?”明子豫抿了抿嘴,问他:“皇叔的做法有何问题吗?如若他也有野心称帝,不必将朕从皇宫救出即可,还找了个替死鬼,不都是在为朕考虑?”
周涟顿了顿,点头道:“这一点,文王的确是在为陛下考虑,但陛下可想过,嵘亲王一旦没了,大周朝堂上权势最大,您最该忌惮的人,又是谁?”
明子豫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他原先也以为明云见不喜欢玩权弄势,不喜欢朝政,他以为明云见潇洒自由惯了,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但这一年来,明云见给他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他如何能找来与自己一般眉毛里有痣的人,他又如何能在造反的青门军手下逃脱?他怎么能做到京都已被嵘亲王封锁,还能及时探得消息?
唯一的理由便是……嵘亲王的身边有他的人。
若这样想,是否表示,他的身边也有明云见的人?明子豫虽贵为天子,但从无一刻觉得大周是在他掌控之中的,他被这些掌握着权利的皇叔们左右,也被大臣们禁锢,唯一信任的就只有这几个人。他也知道,既然选择相信明云见,走到这一步了,断不可做出过河拆桥之事。
可周涟的一句话,就如落在水里的一根针,荡起忌惮与怀疑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你想让朕怎么做?嵘亲王死后,便杀了文王?”明子豫眉心紧皱,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从小读书,太傅所教的,也不是让他成为这样的天子。
若为了坐稳帝位,而杀了血亲,那他与嵘亲王又有何分别?
“臣没想过让陛下对文王下杀手,只是在嵘亲王之事解决之后,陛下可让文王交出手中权势。若他肯,陛下可让他继续享荣华富贵,当清闲王爷,若他不肯,岂不是文王借了陛下的名,陛下的手,杀了嵘亲王,还成了下一个嵘亲王。”周涟语毕,明子豫的身形不禁晃了晃。
周涟言尽于此,其余的话也不能多说,毕竟明云见的心与目的,自始至终没人能真的看清,他究竟想如何,又要如何,只能等将嵘亲王从宫中拉出,彻底压住其势力后才可探得。
明云见离开的一刻钟后,周涟也走了。
明子豫靠在椅子上,桌面上放着的阳春面水分被吸干,面条糊成一团,早就已经不能吃了。
古敏为他泡了一杯茶,方才几人的谈话,她都没听见。
明子豫端起茶杯暂时没喝,盯着烛火看了好半晌,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话,轻声道了句:“母后与朕说,为帝者要厉,太傅说,为帝者要仁,皇叔却说,为帝者要智,这么多要求,朕如何能做得到……”
古敏闻言,轻轻拍了明子豫的肩膀一下,笑说:“陛下可以一样一样学来。”
“丽阳觉得朕要从哪一样开始学?”明子豫问。
古敏想了想,歪头道:“不如,先学会自己拿决定,自己做选择吧。”
第111章 起雾
处暑才过, 京都城外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边关归来的明覃还未走入京都范围内, 便被周涟的军队拦截了,周涟此番剿匪战功赫赫, 士兵都是士气高涨之时,几万人围困一万兵马不成问题。
周涟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明覃, 明覃从边关赶来, 一万多人本就舟车劳顿, 奔走多日, 而周涟的军队多日前便在城外暗地扎营休整,双方对峙, 明覃不占一分便宜。
嵘亲王造反一事并未平息,京都里众人依旧不敢出门,而明覃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马不停蹄赶回。他是嵘亲王府的世子, 嵘亲王只有两个儿子, 如若嵘亲王登基,明覃毫无疑问就是未来的太子。
而今将来的太子只能远观到京都城的轮廓, 便被周涟抓住成了俘虏,其余跟着他一同来的士兵也是他的亲信,周涟用兵多年, 知晓这些亲信的用处,根本没想要招揽劝降, 直接让人就地斩杀。
凡是跟着明覃一同从边关回来的,都表明他们有了造反之心,本就是嵘亲王一派的人, 留着反而成了祸患。
周涟不知晓明覃对嵘亲王的重要,但明云见知道,其实在嵘亲王的眼里,他也就只有一个儿子。
明覃与明阐二人,于嵘亲王跟前根本没有比较的地步,明覃从小便熟读书卷,文武双全,是嵘亲王的正妻所生,稍年长了些便主动要求去军中训练,未来要帮嵘亲王完成一番大业。明覃开朗但好胜,却从不屑耍小手段,他与嵘亲王年轻时十分相似,而在嵘亲王的眼中,也因为自己还是皇子时得不到明璟帝的重视,从而更加关注了明覃。
明璟帝的长子出生不过一年便没了,照理来说,嵘亲王身为二皇子,也就等于明璟帝的长子,可他这个儿子,却不被明璟帝正眼相看。
嵘亲王重长,一切好的都给了明覃,他又顶看不起明阐,便是因为明阐嫉妒心重,不擅武功,却整日耍些心机手段。
虽说……他的心机手段的确在嵘亲王造反的这个时间段,引明云见离京,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回来,但嵘亲王依旧看不上。
明覃一旦归京,嵘亲王也就不会再放他去边关,倒是可以登基与立明覃为太子之事一同解决。
周涟捉住明覃之事,不过半日功夫便传入了京都。
前段时间嵘亲王便派人一直修整乾政厅,将里面被大火烧毁的地方一一翻新,为了能让自己登基的场面够大,他手下的人已经在外地调了上万盆花卉送入京都,红绸铺路,金玉挂门,珠冠戴顶,万花呈祥,都是礼部按照嵘亲王的要求来办的。
便是在他稳操胜券之时,却没想到信使传来,被他的其余私兵困在上千里之外的周涟,却已经早早到达京都城外埋伏,甚至抓走了明覃。
嵘亲王得知消息时,正坐在龙椅上斜靠着听礼部尚书安排,手上端着的茶杯一瞬摔倒在地。
传话的人没有顾忌,倒是站在一旁的礼部尚书愣了愣,嵘亲王的脸色刹那难看了起来,猛地起身又觉头晕,堪堪扶住后道了句:“不论如何,不能叫他们害了明覃!一定要把人给本王救出来!”
这几日嵘亲王与人说话,都是以‘朕’称呼,如今气急攻心,倒是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王爷这件事儿了。
礼部尚书想,嵘亲王应当也没心情再听他开口,于是便行礼退下,离了乾政厅,他才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不禁叹了口气。
“苏大人!”正在疾步走来的吏部尚书瞧见苏昇抬袖擦脸,又见他面色不好,顿时为难了起来:“我现在进去,该不会正要触怒龙须吧?”
“若你没什么大事儿,可就千万别这时进去,方才有探子传来了消息,叫嵘……叫陛下都摔了杯子,你这时进去必定是要受气的,这不,我也出来了嘛。”苏昇刚说完,又听见乾政厅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他连忙抓着吏部尚书离开。
吏部尚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没料到嵘亲王会这么快造反,原先每年都有的秋试这个时候也被搁置,不少举人都住在京都城中的客栈里,不得外出也不敢外出,不知天下将要如何变,故而有些想要认了嵘亲王为新帝的,已经在私下打听门路,想要入朝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