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坐于马车之中,暖炉温度很高,而她面前的桌案上则是一个极为精致的食盒,她的手指轻碰上面前食盒的纹路,却不知道为什么,轻微叹了一口气。
往日在宫宴之中,她见过谢容珏尝过宫中糕点,但是她其实并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因为无论何时他的脸上也天生带着三分笑意。
少时她因生母早逝,其实没少哭闹,沈兆总是用御膳房之中的糕点来哄自己,现在她嫁入镇国公府,原本在御膳房之中时常给自己做糕点的御厨也随之来到镇国公府。
她并不知晓如何和谢容珏打交道,因为他与她从前所遇的任何人都不相似,只是站在那里,就天生不属于任何人般。
蒲双和梨釉两人坐于旁边,大抵是看出来了沈初姒心中所想,两人对视一眼,都未曾言语。
沈初姒撑着脸侧,也是在这里突然听到帘外车夫的声音。
“殿下,别院到了。”
守在别院之外的役人也是当真没有想到,最近几日连着有姑娘家前来找世子爷,一直到沈初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役人还是忍不住咂舌了一下。
今日的这位姑娘,相貌实在是太过出挑了些。
只是昨日那位前来找世子爷的教训,役人也已经熟稔于心,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意再放人进去,惹得世子爷不喜了。
役人手中的长-枪挡在门前,“这位姑娘留步。世子今日有事务在身,并不适宜见人,还望姑娘见谅。”
其实这话寻常人也能听得出来是借口了,毕竟谢容珏并无官职在身,自然谈不上是什么事务,更何况谢容珏还时常出入赌场,在盛京城算得上是声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蒲双看着沈初姒的神色,略微上前一步,“世子爷就算是再有事务在身,见客一面的功夫也应当是有的,更何况,你知晓我家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役人皱了皱眉,语调毫无转圜的余地,“无论是何身份,世子爷也都并无见客意向,姑娘请回吧。”
好在这处别院倒不似金屋藏娇之处,蒲双心中暗自放下一口气,她自幼跟在沈初姒的身边,哪里看不出这位公主殿下心中所想。
只怕是当真动了心。
这位世子爷寻常时候风流之名满盛京,别院沈初姒也是从未踏足,蒲双原本怕这里藏着些姑娘,徒惹得殿下伤心,但是刚刚试探一番,至少这里的役人并不是会随意放人通行的。
至少寻常的花娘也当是进不来的。
“镇国公世子明媒正娶,当今圣上亲口赐婚的九公主殿下,”蒲双顿了顿,“就算是这样的身份,烦请世子爷拨冗见客,也不得通行?”
役人霎时间面色变换,只看到站在原地的沈初姒,身穿淡色衣裙,瞳仁被长睫遮盖,看上去并无什么情绪。
第13章
能在谢容珏身边待着的,哪里不知道现在的世子爷娶的,就是那位传说中备受盛宠的九公主殿下。
只是世子爷寻常大多宿在别院,又如何得见那位殿下的面。
役人知晓寻常人必然是不敢冒充殿下名讳,但是他又仔细一想,尽管无人敢于冒充,可是此事重大,何况他并不知晓世子爷对于这位殿下的态度。
思及此,还是难免带上一点儿谨慎来。
“……原来是公主殿下,”役人躬身行礼,“小的并不知晓是殿下光临,之前多有冒犯,实在是失礼了。”
他说到这里,又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只是世子寻常并不轻易见客,小的冒昧,想问问殿下可否有令牌,或者是其他证明身份的物件,如此,也好让小的进去通报。”
沈初姒寻常在宫中的时候,宫中内仕大多都熟识,又极少出宫,自然也从不需要什么令牌。
今日她们出行从简,所乘马车都毫不起眼,证明身份的物件自然也是一概全无,蒲双和梨釉两人对视一眼,刚想再出口说些什么,面前的役人却好像是看出了她们心中所想。
“并非是小的不知变通,世子爷近日心情不愉,小的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还望殿下海涵。”
役人的姿态滴水不漏,虽然态度说得上是恭敬,但是现在的样子,就显然是若是拿不出证明身份的物件,就必然不会前去通报谢容珏了。
蒲双也没想到,好像每次殿下前来找这位世子爷的时候,都是如出一辙的结局,之前被拦在云来赌场,现在又是被拦在仁明巷的别院前。
此番僵持之际,沈初姒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线。
“公主殿下。”
那道声线温和有礼,虽然还未见到其人,但是只听到这声线就天生带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沈初姒转身,只看到一个身穿靛青色官服的郎君正在从马车之上下来,身材颀长,眼眉温润,毫无锐气,似雨后初霁,只看一眼就很容易让人平白生出好感,官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妥帖出众。
单单只看这样的相貌,必然会以为此人应当是饱读诗书,待人有礼的世家子弟。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是现在主掌刑狱,办案之时从不手下留情的大理寺少卿——林霁。
林霁出身于书香世家,少时早慧,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颇有盛名,祖父从太子少傅一直到太傅,官居一品,是纯臣之后。
林霁当年入仕之时,却也是和寻常举子一般,并没有通过其他捷径,也没有走引荐之路,一路走入殿试,成为那届的探花郎。
其实当时殿试之时,沈兆原本想题林霁为状元,只是思及林霁祖父乃是太傅,将来难免落人口舌,所以为了避嫌,还是另提他为探花。
他入仕不过短短数年,就一路高升,成为了手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
虽然盛京之中不少议论说此事多少有林家从中助力,可是林霁的惊才绝艳,却仍然是有目共睹。
林霁少时做过宫中皇子伴读,和沈初姒也是有着数面之缘,仁明巷中来往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在此处遇上他也并不意外。
林霁看着沈初姒站于这间别院之前,心下虽然了然,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着道:“刚刚在马车之中无意之中看到公主殿下现在在此,虽无意打扰,但见殿下似是遇上了些许麻烦,所以想着前来查看一二。”
他说话极为有分寸,只是点到为止,毫不僭越。
刚刚不笑的时候,就似雨后初霁,现在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更似春日时晴,让人丝毫不设防。
先前在别院外看守的役人或许是当真不认识沈初姒,但是这位大理寺少卿林霁,盛名在外的少年才子,京中不认识的又实在是少之又少。
毕竟这位官至大理寺少卿,春风得意过路盛京城时,也只不过堪堪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