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听出指出,阿嫁便觉得那些日夜谱写弹奏的时间里,不再是孤独冷清的了。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常常在一起探讨乐理。
阿嫁发现,书游不仅仅精通乐理,在其他事情上,也都能信手拈来。
她常笑他说,“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考取个功名?”
那时天真的她,竟没有想过,能走进极乐阁的人,又怎会是等闲男子。
书游并未回答过,总是淡淡一笑,转过话题。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的便在一起了,而阿嫁也终于知道了书游的真实身份。
他说,“我会娶你的,但不能是现在,给我些时间。”
她给了,时间一转就是四年,阿嫁有了身孕,她不能再等了。
书游说,“我们成亲,下个月就成亲。”
韩清漓听得入迷,阿嫁却忽然停了下来,“怎么了?后面呢?他抛下你跑了?”
“他没有。”阿嫁的声音淡淡的,“他将我接到了府上,细心照顾,但却从不让我出门。”
起初,阿嫁并没有怀疑什么,但渐渐的总能从丫鬟口中听到些流言。
肚子一天一天变大,阿嫁开始慌张,究竟何时成亲?
书游说,把孩子生下来,就成亲。
她诞下孩子的那天夜里,书游陪在她的身旁,他取出一身大红色的嫁衣,亲手为她换上。
那是阿嫁这一生,最幸福的瞬间。
但也只是瞬间,她还来不及等他为自己落下盖头,突然就闯进来几个黑衣大汉,裹着被子将她连夜丢进了山里,并且毁了她的脸。
她产后本就虚弱,更别说要在山中过上一夜,她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山路上爬,朝着天都城的方向爬,她爬呀爬……爬呀爬……
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可怜她吧,一场大雨倾盆而落,打在阿嫁的身上,她在山路上哭喊着求救,但别说人了,就连觅食的野兽都不见一只。
阿嫁本以为自己一定死在这了,可她好像远比自己想象的还坚强,那场雨后她没有死,但却疯了,忘了许多事。
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他说过要娶自己过门。
跑回城中的阿嫁,再不是当初那个极乐阁上的,一曲倾城的人了,她花了脸,没人敢认,她疯疯癫癫,更无人敢理。
疯了的阿嫁只有一个念头,她得找到那个要娶自己的人。
她挨家挨户的敲门,咧着嘴笑冲众人笑,天都城里的人都躲着她,大人嫌她脏,小孩子怕她丑。
而她自己,只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而已。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故事远比他们听说的还要沉重,还要痛苦。
韩清漓已经红了眼睛,她吸了吸鼻子,抓住阿嫁的手,“竟然真的有这么负心的男人!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一定要他好看!”
相比韩清漓的愤怒,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邵子谦听得沉默,忽的一抬眼,“莫非你就是楚芸姑娘?”
其他人纷纷抬头,“楚芸是谁?”
邵子谦平日喜好玩乐,这些风流韵事自然没少听说,他垂了下桌子,“哎,小时候总听说天都城有一位才貌双绝的女琴乐师,后来就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她嫁给了某个大官,有的说她离开天都城了,反正众说纷纭,没想到就是阿嫁!”
“我也没想到,时至今日,竟还有人能记得我的名字。”
阿嫁,果真就是当年的楚芸姑娘。
卓青黛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揪心,她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阿嫁口中的书游,似乎是天都城中,某个职权很大的人,但她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天都城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即使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但以阿嫁的年纪推算,这个书游应该也就是和她爹同一辈分的人,若是如此,她不可能不认识。
“阿……我还是叫您楚芸吧。”
“没关系。”阿嫁摇摇头,“就叫我阿嫁吧,楚芸这个名字,已经不应该再存在了。”
卓青黛点头,这样叫也确实更为自在,“好,阿嫁,你说的书游是谁?他还在天都城吗?”
阿嫁顿了一下,舔了下唇,“不知道。”
卓青黛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阿嫁,你不愿意告诉我们黑衣人刺杀你的理由,是不是因为,这背后与书游有关?”
“没有。”
这次她倒是否决的很快,但却更加重了卓青黛心里的怀疑。
韩清漓还沉浸在故事里,“那你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呢?”
后来?
“呵……”阿嫁忽然自嘲的笑了,“也许书游没有想到我能从山上跑回来吧,当他知道城中的疯子阿嫁就是我,便派人又一次把我丢出城去,不许我再进来。所以我只好在城郊游荡,正巧被在哪里住着的一位老郎中救了,他医术不错,我吃了两年药,就好了。”
她毫无感情的讲述着,可韩清漓却是又流了一番眼泪。
“真可怜……那个书游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清漓!”许久没说话的韩清泫叫住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阿嫁,“我从小在天都城长大,母亲是昭仪长公主,父亲是兵部尚书,从皇宫到品阶大臣,我从未听说有叫书游的人。你说的,究竟是谁?”
阿嫁略微慌张的咽了口水,“天都城这么大,达官贵人那么多,韩公子怎么可能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