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错,他还得给我养猫呢,是得积蓄点财产。”
胤禛噗嗤笑出来,“你把他当什么了?”
元衿突然正色,“那四哥又把他把我当什么呢?夺嫡的帮手?还是潜在的隐患?塞上至少接下来二十年,都会消耗八旗三成以上的兵丁,还会不停有勋贵、将领去往那里历练办事,您,会指望什么呢?”
胤禛拎在手里的柳枝突然折断,眼光犀利地看向元衿。
“这么走更干净些,以后能少做出些什么文章来。”
元衿接过胤禛手里折断的柳枝,慢慢缠住自己的手腕。
“四哥,有那天的时候,做的的干脆些。雷霆手段,才是菩萨心肠。像皇阿玛一样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的,不是爱人,是害人。”
胤禛目光沉沉,定在元衿脸上。同父同母,总是有些相似的。
“论额娘这边,你是我第二个妹妹或者第三个手足。可现在,你是我年纪最大的同胞妹妹。”
“四哥还记得那个哥哥和姐姐是什么样吗?”
胤禛摇摇头,“小时候咬牙切齿,他们的棺椁送走的时候,我觉得宫里什么人都能忘记他们,但我肯定不会忘。可时间久了,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人的忘性就是这样,长日漫漫,总会把往事都冲淡的。”
他迎着丁香堤的柳树慢慢走着,皓日当空,畅春园的湖面风平浪静,似乎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正午。
这样的正午,宫里有过无数个,也会迎来无数个。
“在宫里时间久了,就不会记得当初的模样了。”胤禛低低地说了句,好像是有一滴泪,但伸出一根手指,便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即使记不住四哥以前什么样了,也不要看到以后的模样。”
胤禛突然拍拍自己的腰带,以及和元衿三四分相似的脸颊。
“四哥真的发胖了,不能叫你看到四哥变成胖子的模样,让你嘲笑我。”
临走的那天,元衿看到了几只迟到的鸿雁,缓慢却毅然展翅北飞。
宫里没有人来送她,同胞的兄妹们和最亲的五哥前两日便奉了太后和德妃去香山,只为了避开这一幕。
启程陪她的人都是理藩院或蒙八旗的精锐,对公主的出现,大多都抱着打量和不可思议的神态。
曾经和舜安彦一起办过差的吴耷拉也在其中,看到元衿穿着骑装出现时,弱弱地问:“公主,要不要奴才给您找个帷帽?”
“帷帽?不用。”她笑出声来,“在南方戴帷帽还不够吗?我以后都不会戴帷帽了。”
她牵过缰绳,便要上那匹熟悉的枣红马,青山跟在她身后满脸不舍。
“公主……”
“去七妹妹那里,她会照顾你的。”
“不是,公主,我能去吗?”
青山怯怯地问,她身上还穿着宫装,但抓着元衿那匹马的缰绳上却已有了一枚浅浅的老茧。
“你,要去?”
“要!”
元衿有些犹豫,忽而听到身后有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淡淡地念道:“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元衿转过去,却是德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畅春园,双眼早就和太后一起哭得如两个核桃般肿,看见元衿的脸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额娘,是来……”元衿并不想再重申一次自己想走的心愿,只能换个角度劝她,“您好好养身子,我以后会回来看看您的。”
德妃张开双臂,颤颤巍巍地说,“过来,让我抱一下。”
元衿慢慢地、一步步挪过去。
自她有记忆以来,德妃很少展露什么情绪,更多的是在生病在逃避,恍如这个宫廷的局外人,既不想争取也懒怠回眸。
“以后就都是自由的时间了吧?”
元衿震了震,忽而伸出手来,抱了抱德妃。
那年康熙第一次叫德妃试探她关于婚事,她曾经如此回答过:我想再有点自由的时间。
德妃抱得很轻,一如她向来疏离的关怀。
“就算回来了,心也别回来。”
她把元衿推上马,转过头挥挥手,“走了,走了。”
马头向北,一步步离开,元衿拉着缰绳时不时回顾身后骑得跌跌撞撞的青山。
可再跌跌撞撞,青山也坚持在马上。
“公主,您是不是想哭?”
“没有,我是在想额娘。”
“德主子?”
“宫里总有很多事让人怎么想也想不开。”
“那就别想了,爱新觉罗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想。”